铜镜掉落在地。
泥水溅起,点点落在铜镜面上。
程素年怔然,看着光滑铜镜映照的晴天,万里无云,但没有一丝颜色。
“阿兄?”
察觉到程素年突然停下,江城纳闷勒停了马。转头便瞧见程素年低头看着地上的什么物件发呆。
江城疑惑看去,“怎么掉了?”
程素年不是一直宝贝这铜镜,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珍贵吗?
眼见程素年并没有下马把铜镜捡起的倾向,江城索性跳下马,捡起跌落的铜镜,以衣袖胡乱擦去上头的泥泞,再举高递给程素年。
程素年只是怔怔看着被江城举高的铜镜,不知道心思飘到了哪里去,连双眼都是迷迷蒙蒙的,焦点全然不在眼前的物件上头。
“阿兄?”
江城困惑着晃一晃铜镜。
这一晃,镜面反射的天光晃进程素年眼里,倒是叫程素年回过神来了。
“有劳。”程素年低低应了一声,把铜镜接了过来。
一捏,将铜镜捏紧,就这么紧紧捏在手里,紧得指关节都泛白。
“江城,你方才……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江城翻身上马去,拉紧缰绳,安抚躁动的马,“没有啊。”
“没有吗?”程素年眼睫垂下,遮住眼中可能会透出的万千思绪。
刚才分明……应当是有奇异的风掠过。
似乎还曾落在他身前,从他怀里抽出了铜镜,又拿持不住,致使铜镜落了地。
那似乎……似乎还是个人形……
并回头看过他一眼。
“噢!阿兄!”江城爽朗的声音打断程素年的思绪,“我听到的了。”
程素年心头一动,看向江城。
江城指着不远处茶楼上的片片锦帕或红袖,那些飘香物件的主人们招摇着,娇笑唤着“程大人”。
“是楼上的那些花娘。片片红袖招啊!阿兄在城里治水,已经是出了名的大英——哎!阿兄!”
江城话都没说完,就见程素年倏地沉下脸,一踢马腹,人走了。
江城傻愣愣的,急急忙忙跟上,小心觑看程素年阴沉侧脸,嘴巴闭得紧紧,不敢再乱说话。
他险些忘了,程素年不爱拿男女之事开玩笑。再他这几天周身气氛阴沉,自昨夜在城楼上惊醒之后,更是生人勿近,以免他手起刀落无故杀人的状态。
程素年心思烦乱,紧紧捏着那块恩师遗物,闷在胸怀中的急躁乱撞,丝毫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铜镜无字,它对他先前所求并无回应。
是李轻歌吗?
是平地突起的一阵风,自他后头的上方掠下来的,轻轻柔柔,但快得叫人猝不及防,他甚至来不及感受是否有上次那般广玉兰的香气。
“轻歌。”
程素年无意识低喃,铜镜边缘硌着他的指腹,并不至于疼到叫他沉静几分。
【轻歌】
程素年深吸一口气,在镜上落下【轻歌】二字,再踟蹰,心里突然生了惶恐。
昨夜的梦里,“江城”问若李轻歌不再出现,他该如何?
程素年闭一闭眼。
他该如何?
——
李轻歌这头,是夜里,接近凌晨。
发际线后头,被陈初六以长枪砸出的地方,血块已经凝固。
她仍旧是晕乎的,不管是有没有被陈初六弄上升降绳索,一点一点慢慢往下放。
强光手电筒扫来扫去,李轻歌看到光圈里头高大的蕨类,枝叶茂盛得交叉相缠,从高处看下去,像一片可落脚的起伏不平的草地。
又是一个天坑。
但和李家老宅后山的天坑相比,差很多。
这天坑不深,规模不大,植被长得不太好,没有老宅后头那个那种茂密的参天大树,风水看起来也不太行。
李轻歌能在天坑边缘看到修建的栈道和“请勿翻越”的警示牌,这是已经被开发过了的,像一个经营得不太好的景区。不知道陈初六是用什么法子,又是什么胆子敢带她来这儿的。
李轻歌后腰又有些麻痹感,很快就察觉不到自己被绳索拉得呈了九十度的双腿。
看向和她一挂并排下落的陈初六,他挂在身侧的铜镜果然在发着只有她可见的光。
【轻歌】
光里两个小字,落在她在昏迷时候,不知道谁拿着她的手指,蘸着她的血蹭上去的一个指印旁。
是不是有谁知道了铜镜的秘密?
可铜镜的秘密,她连麻叔或居岱,都没有告诉的。
李轻歌吸了吸鼻子,抓了一把防滑粉,假意身形不稳,慌乱抓住陈初六腰侧。指腹才沾上铜镜,便被陈初六一把攥住了手腕。
“别耍花招。”
陈初六厌恶将她的手一甩。
李轻歌心里一惊,以为陈初六看穿她染指铜镜的计谋,下一刻借着光看清陈初六的神色,才顿悟,陈初六怕是觉得她又要使美人计。
李轻歌无语拉住自己的绳索,瞧指印已经在铜镜上划去一撇,没多久后,下半身的麻痹也消散了,便没再去看陈初六,只看下头。
越是往下,越是能看清楚被陈初六的马仔们清理出的一个圈,被砍去的蕨类当中,露出了一口木棺。
经年的日晒雨淋,加上藤蔓植物的攀附,木棺的红漆已经斑驳落尽。木棺侧翻着,看模样是从上头掉下来的,但难能可贵的是居然没有裂开。
“眼熟吗?”
陈初六看李轻歌落了地,还盯着那木棺瞧,一边粗鲁地扯去她身上的绳扣,一边带着恶意问她。
李轻歌被他扯得差点跌倒,莫名其妙看着这突然生气的人。
“什么?”
陈初六冷笑,“问你这口棺材眼熟吗?”
想要忍住下意识飘忽的视线,确实很难,但李轻歌强迫着自己直视陈初六的眼,还皱起眉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陈初六哈哈笑,摆明不信李轻歌的说辞,“那就当你不知道吧。”
陈初六好像大发慈悲,把挂在腰侧的绳套里的铜镜扒拉出来,撞到李轻歌怀里,然后紧攥她一只手臂,提着她扯着她拉着她,把踉踉跄跄的李轻歌推到木棺旁。
脚底蕨类疯长,蕨类底下是缠绕好几层的藤蔓。
李轻歌被陈初六推得没个章法,脚下被藤蔓一绊,往前一扑,跌坐在木棺一旁。
陈初六拿过马仔递来的手电筒,扫一扫李轻歌的眼,满意看李轻歌抬臂遮挡,才转而扫到木棺上,示意李轻歌去看。
木棺朝上的那一面,是侧面。
李轻歌跌坐下来,恰好能看到的侧面,是木棺的底。
那上头,龙飞凤舞几个以刀刻画出的大字,饶是李轻歌不是第一次看,仍旧是觉得心惊。
【盼李轻歌亲启。】
和李家老宅后头那个,一模一样。
“你知道这些年,我处理过多少这样的木棺吗?”陈初六蹲在李轻歌一旁,笑得有些残忍,一抓李轻歌的头发,把她脑袋按到木棺一侧,正对着【李轻歌】三个字,“五口,这是第六口。”
李轻歌吃痛,偏偏陈初六的力道大得很,李轻歌挣脱不开。
“李轻歌,你要感谢我,要不是我,这样的木棺流到市场上,加上这里头的东西,你猜会有多麻烦?”
李轻歌错愕了一瞬,“你……?你什么?”
陈初六没什么耐心,再用力一按李轻歌,借力一站,李轻歌随后便听到类似上膛的声音。
她脊背在瞬间就凛得僵硬,后脑勺的方向,有一股不必转头也能感知到的杀气,叫她全身的血液倏地凝滞,手脚不敢动弹丝毫。
“现在,李轻歌,用铜镜,把这口木棺打开。”陈初六冷声吩咐,“我倒要看看,那东西到底在不在这口木棺里头。”
(https://www.eexsvv.cc/160637/36792885/)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vv.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