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安与贺伯稳稳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贺伯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追随着他家小姐,脸上洋溢着慈爱至极的笑容。
听闻林黛玉方才说要在院子里种树,他那模样,恨不得当下就跑去拿锄头,立刻在地上挖坑。
“贺伯,您要是一心念着陪妹妹,不想陪我坐在这儿,那就跟过去吧。” 林祈安佯装吃醋,半开玩笑地说道。
贺伯略显尴尬,忙挠了挠头,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陪着哥儿您就好。”
林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才出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能不捧在手心里宠着吗?林祈安对此自然是心领神会。
贺伯如今已然六十二岁高龄,与林伯一样,都是看着林如海长大的老人了。
早些年,他们一家子跟随林如海来到京城。后来,贺伯的两个儿子都在京城成了家,还添了孙子,一家人便索性留在了这边,看守这处宅子。
如今,贺伯的孙子孙女都有好几个了,大儿子平日里帮着贾敏打理京城的铺子,小儿子和大孙子也时常过去打下手。
大儿媳妇则在这院子里,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把宅子清理得井井有条。
贺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儿,赶忙说道:“我那大孙子如今也十八岁了,是个能派上用场的。我瞧着哥儿今天带的这俩小厮年纪太小,对京城又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就让贺顺以后跟着哥儿,也好帮您跑跑腿吧”
“另外还有四个年纪大些的小厮呢,领了差事去忙了。长庚和长寿他俩,自幼就跟在我身边,人也算机灵。” 林祈安微笑着回应道,“不过贺顺看着确实妥帖机灵,就让他先住在咱们府上吧。您年纪也大了,往后我们要是有什么事儿需要联络,就让他跑跑腿,也省得您操劳。”
贺伯思索一番,觉得这样也好。自己这边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使唤孙儿去找小公子,也方便许多,便欣然应下了。
这时,林祈安注意到贺伯手上一直抱着一个匣子,便随口问了一句。
贺伯这才有些讪讪地说道,这匣子里装的是京城里铺子和庄子去年的收成。得知他们兄妹今日要来,林如海特意交代,日后这些就都交给林黛玉打理了。
怪不得一直操心着妹妹那边呢,想来是刚才忘记说了。
等林黛玉转完了院子,贺伯走上前去,将年利钱交给了林黛玉。
之后,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林祈安和林黛玉便又坐上马车告别离开了。
原本还满心欣喜的黛玉,一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到贾府,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小脸也微微垮了下来。
林祈安何等敏锐,一下子就看出了妹妹的小心思,却故意明知故问:“怎么啦?”
“我本想着拿来纸笔,好好规划一番宅子呢,这么快就要回去啊。”
林祈安笑问:“你不饿吗?”
林黛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认命般抱着匣子,神色恹恹的。
“好了,不逗你了,哥哥带你去致美楼吃大餐。”
林黛玉眼睛立刻亮了,惊喜道:“就是娘亲说过的那个,京城最繁华的酒楼?”
林祈安微笑着点头:“正是。我一大早就预约好包间了,知道你自小就惦记着。”
小姑娘的心情立刻就像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放晴,又愉快地和林祈安讲起了自己对宅子的各种规划。
二人今日出门,穿着都颇为低调。
林黛玉戴好帷帽,便紧随着哥哥一起走进了包间。这京城最有名的致美楼,其气派之处自不必多言,林祈安也给贺顺和小厮们在大厅安置了一桌。
金流和清漓身为女孩儿,自是要留在林黛玉身边服侍。
等回去的时候,给她们、孔嬷嬷、王妈妈以及府里的众小丫头都打包一些酒楼的美食。
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这包间的私密性倒是相当不错。
不多时,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便被端了上来。
黛玉吃得十分开怀,倒并非是因为这些食物有多么珍馐美味,而是她出门在酒楼用餐的次数实在太少了。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又或许是换了口味觉得新鲜,今日林黛玉比平日里的食量要多了一些。
几人吃饱喝足后,拿着食盒,就下楼准备回贾府。
酒楼门口,林祈安扶着黛玉上马车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人来人往的路中间,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奶团子般的小孩。
那孩子看上去大概也就三四岁的模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却穿着一身华丽考究的衣裳,怎么看都是富家小少爷的打扮。
见他独自一人,林祈安不禁好奇,便多看了两眼。
这处街道皆是高端酒楼,平日里虽热闹非凡,但并无小商小贩的嘈杂吆喝声。
可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林祈安连忙让贺顺小心护好妹妹的马车,自己前去看看到底发生何事。
只见几个穿着讲究的公子,风驰电掣纵马朝此处而来。
一时间,行人匆忙避让,四处逃窜。
林祈安意识到危险,来不及多想,便凭着本能冲向了那个小团子。
有时候,善良真的是一种本能,本能到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五短身材。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祈安一把抱住那小孩,可此时,已没时间站起来跑开了。
那纵马的公子猛地一勒缰绳,只见骏马前蹄高高腾空而起,扬起一片尘土。好在最后,总算是收住了去势。
也就在马蹄扬起的瞬间,林祈安护着孩子的头部,在地上翻滚几圈,才抱着孩子滚到了路边。
这场面,实在是凶险万分。
一时间众人气愤的讨伐声立刻就此起彼伏。
林黛玉原本正坐在马车里,待看过去的时候,只瞧到哥哥骤然躲避的身影,心脏猛地一紧,立刻就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心急如焚,就要下车查看情况。
贺顺和众丫鬟见公子暂时并无大碍,这才死死拦着黛玉,不让她下车。
林祈安看着怀里的奶团子,见他没有受伤,只扯着嗓子大哭不止。
他小时候哄惯了妹妹,此时便熟练地抱着小孩,轻声安抚起来。
期间还不忘看向自家马车,给妹妹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故此,他完全没注意到,那纵马之人已经下马,正朝着他大步走近。
那男子五大三粗、身量颇高,面色微微泛红,透着一些养尊处优的油腻感。
他手里拿着鞭子,怒气冲冲地跳下马来,本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长眼。
可当他看到眼前的少年虽穿着普通,却惊为天人、貌比潘安,立刻换了副表情,开口关心道:“小公子没受伤吧,快起来我看看。”
林祈安这才抬眼,看清眼前之人正是方才纵马行凶的家伙,眼中不禁露出厌恶之色。
那男子看少年如此神情,反倒是更感兴趣了。
他身后的同伴也纷纷下马,挥舞着鞭子,轰赶周围的人群,嘴里还嚷嚷着:“看什么看,都给爷滚开!”
长庚和长生见此情景,匆匆跑过来,护在自家少爷身前。
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十几个穿着同款常服的壮汉,迅速将众人团团围住。看这气势,明显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府兵之类。
又有一穿着富贵的少年急匆匆冲进人群,伸手就要抢过林祈安怀里的孩子。
林祈安一看,便明白来人大概是这小孩儿的家人。他也没有阻拦,谁知那小团子受了惊吓,只是哭嚎着,两只小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地抓着林祈安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面露急切的少年约莫十岁出头,额前的发丝已被冷汗浸湿,脸色苍白,眼睛通红,双手也微微发颤,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
林祈安温声阻止他拉扯孩子的手,轻声劝道:“小公子别急,这孩子没受伤,就是被吓着了,先让他缓一会儿。”
那小公子这才仔细打量林祈安,好似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少年便是刚才救下自家弟弟的恩人。
看着少年抱着弟弟,温柔地哄着,他压制下内心的慌乱情绪,努力维持住仪态,然后转身,狠狠地瞪着那几个在闹市纵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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