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微微皱眉，淡声吩咐：“你且端进来，让她回房呆着。”
那丫鬟奉了热汤，轻手轻脚放下后，便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林祈安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先抬眸瞧了瞧自家父亲，又瞅瞅面前热气腾腾的汤羹，脑海里各种念头转个不停。
这付姨娘，确实是家中三个姨娘之一，并非是什么新来的莺莺燕燕。
林府后院之中，姨娘们向来都是谨小慎微、老实本分的性子。往日里，连在老爷跟前露个面都不敢，更遑论主动凑上前来了。
说来，林祈安自小都没见过几面，贾敏也没让她们每日请安立规矩。
他五岁时，举家搬离姑苏来到扬州，那三人直接就被留在祖宅了，也就是贾敏逝后才允了她们跟过来。
毕竟，贾敏虽对子女慈爱温和，可她到底是贾老太太亲自教养长大的国公府嫡女，管理后宅的手段自不用说。
就看贾老太太自己的后院，哪曾有过一个姨娘能生出庶子庶女？
其手段之高明，恐怕王夫人与王熙凤等人合起来都难以望其项背。
如今这付姨娘这般大胆行事，必定是有了什么倚仗。见后宅没了主母，保不齐她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林祈安突然灵机一动，眼睛瞪得溜圆，看向自己亲爹。
林如海轻咳一声，神色间略有些不自在，坦言道：“付姨娘已有身孕，如今才四个月，为父也是上个月才知晓此事，本想着等你归来再告知你。”
林祈安眼睛瞪得愈发大了，连嘴巴都忘了合上。
这灵泉，果真是妙啊！
不过细细想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林如海如今四十有五，经灵泉调养，身子愈发康健，妾室又是正经纳的，老来得子，亦是常理。
生呗，林家又不是养不起。
见林祈安这般模样，林如海愈发局促，似是想解释：“不过是个姨娘罢了，我和你母亲的情谊，自是……”
“爹，这可是大喜事啊！”
林祈安是真心高兴，他心里清楚，林如海命中本就该有个亲儿子。自己这个‘赠送’来的亲儿子，可一点都不介意多一个弟弟。
他忙不迭地说道：“爹，什么姨娘不姨娘，只要不是后……只要是您亲生的，那就是我亲弟弟。日后他长大了，还能替我分摊压力。我小时候挨过的打，他日后也不能少啊，可不能区别对待。”
林如海深知儿子本性，并非容不下庶弟庶妹之人，可见他这般洒脱不羁的言语，仍是一时语塞。
无奈道：“你有什么压力？我看我就是打少了。”
林如海扪心自问，自己往日里根本没打过几次，哪次不是板子还没落下，这孩子就开始叫嚷？
家里上上下下谁不拦着？
再说，这谁家孩子没挨过打？
想当年自己年幼时，学业稍有懈怠，也是要受家法的。
林祈安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似是才想起，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急忙追问：“找稳婆或者老大夫看过了吗？是弟弟还是妹妹？”
心想，要是妹妹的话，还是别打了。
“大夫说，男胎的可能性大些。”林如海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无奈。
“那就好，那就好！” 林祈安满脸笑意，比对面那个当爹的还开心。
林如海看着儿子的模样，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作为父亲，与孩子谈论后院之事，难免觉得难为情。又见林祈安是真心欢喜，林如海真怕他下一句就要拱手恭喜自己喜得贵子。
他连忙转移话题，直戳自己最关心的事：“你那表哥，真如你所言那般没规矩？”
林祈安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搅着面前的汤，宽慰道：“如今倒是收敛了些。”
“什么叫如今收敛了些？你不是说都被你外祖母宠上天了吗？”
林祈安喝了一口红枣生姜汤，好像也不怎么暖胃，太腻了。
这才回道：“黛玉一向不理他，他如今也有了新欢，顾不上后宅了，不然我哪能放心留妹妹在京城。”
林如海思索片刻，也觉有理，后发现好像哪里不对，怒声道：“什么叫新欢？他不是才比你大一岁吗？”
话毕，一脸严肃的审视自家儿子，好似要从蛛丝马迹中观察出，林祈安有没有学坏，一脸随时准备拎起来动家法的样子。
“人各有志嘛。爹，您盯着我看啥，也喝点汤，驱寒暖胃的。”说完还指了指汤羹，往父亲面前推了一下。
林如海直接一把挪开，问道：“你二舅舅就不管管他？”
“管不得啊，那可是我外祖母的心肝儿肉。不但衔玉而生，还长的最像我外祖父，这隔辈亲吗，自然是宠的没边儿了。”
林如海听了，连连摇头。
他虽在扬州任职，衙门里也有从京中过来的下属，他牵挂儿女，自然也旁敲侧击打听过贾府的事。
可那些人个个对贾政称赞有加，他心中疑惑，便直言问道：“可众人皆对你二舅舅赞不绝口……”
林祈安放下勺子，端正了下坐姿，神色认真：“爹，二舅舅的学识，我不便妄加评判。但他身为次子，却安然住在国公府正院，反倒让作为继承人的大舅舅住在偏院。行事这般‘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您处在那个位置，能答应吗？”
这事林如海特意打听下，自然也有所耳闻，立刻就要将心中疑惑问出来。
林祈安直接打断道：“没错，这是外祖母偏心所致，大舅舅名声确实不佳。可二舅舅不仅住着正院，还特意让主屋空置，自己住在偏房。这家宅里的事，为何在京城里早已不是秘密？为何人人都赞他是谦谦君子？
再者说，他管教贾宝玉时，非打即骂，全然不顾父子亲情。哪有您半分温和慈爱？这教孩子是一味打骂就能成的？”
林如海直接被这话噎住了。
林祈安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而且，他明明更宠爱房里貌美的妾室，却又碍于名声，眼睁睁看着小妾和庶子被二舅妈磋磨，不敢真心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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