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当年还没嫁进来时,因为姐姐的原因对谢淮知这个姐夫还有几分敬慕,可嫁进来这四年,已经足以让她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沈霜月对谢淮知虽然有愧,但同样瞧不上他。
知道他派人守了霜序院想要将她禁足,左不过就是说不过她又压不住她,所以恼羞成怒,沈霜月拿过一旁的东西说道:“不用理会他们,反正我和今鹊都要养伤,留在院子里正好。”
禁不禁足的,她短时间内也没想要出去。
“你先过来,等会儿将这些东西拿去送给意哥儿。”
提起谢翀意,沈霜月眼神温和下来,
“这段时间天气冷,魏家族学课业向来辛苦,意哥儿又不是魏家的孩子,也不知道他习惯不习惯,你待会儿去炖些补汤给意哥儿送过去,也给二房的安哥儿带一份。”
谢家二房的谢淮庆是庶出,刚入朝堂不久就外放出京赴任去了,二房的孩子谢俞安因为幼时体弱,和他母亲秦氏一起留在了京中。
谢家虽然没有分家,但长房、二房之间是立了院墙的,谢老夫人对二房极为厌恶,秦氏又是个软弱性子,所以二房在府中存在感极低,几乎不会来长房这边走动。
谢俞安之所以能够去魏家族学,还是因为谢老夫人担心谢翀意年幼,怕他被魏家孩子欺负,这才让小一岁的谢俞安跟着一起过去。
沈霜月想起刚才谢淮知说起的事情,叫住了琼娘:“对了,你出府后打听一下这两日京中的事。”
琼娘疑惑:“夫人是想打听什么?”
“什么都行,我的,沈家的,还有朝中的,特别是太子和嵇家……”
顿了顿,沈霜月低声叮嘱:“你也不必刻意去问,只需要在坊间茶楼等地瞧瞧,这两日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传言,或是关于太子还有朝中那些大人们的谣言,听完回来告诉我就是,别叫人察觉了。”
琼娘是个聪明的,闻言连忙点头:“奴婢明白了。”
……
谢老夫人听闻谢淮知去了霜序院,原还等着他教训沈氏,可没想到等来等去没等到沈氏挨罚的消息,反倒是谢淮知找了过来。
见他眼神阴沉满脸怒火地进来,开口便要看府中账本,谢老夫人心中一咯噔。
谢淮知看着谢老夫人:“之前玉娇的嫁妆,是母亲准备的吗?”
岑妈妈神色一慌:“伯爷……”
“我没问你!”
谢淮知面无表情让岑妈妈闭了嘴,这才朝着谢老夫人说道:
“玉娇和孙家割席,嫁妆肯定是要抬回来的,为跟孙家划清干系定是要拿嫁妆单子去皇城司讨要,到时候那单子上有什么东西瞒不住外间人。”
“母亲当初说要另外给她准备一份嫁妆,那嫁妆里的东西是从何处来的?”
谢老夫人原本到了嘴边的狡辩之言顿时噎住,她知道当初让沈氏准备嫁妆的事情怕是暴露了,强压着心头慌乱低声道:“是沈氏自己说要替娇娇准备的……”
谢淮知原还有着一丝希冀,沈霜月之前说的那些话是假的,想着她是和以前一样强词狡辩故意污蔑,可谢老夫人这话却将他心头那丝希望砸得粉碎。
他猛地一闭眼,只觉得心口怒气翻涌,说话时声色俱厉:
“沈氏身为长嫂替玉娇准备是应该的,就算添妆也是理所当然,可是母亲,你看过谁家会用嫁进府里妇人的嫁妆,去替自家女娘筹备嫁妆的?府中是没银钱吗,还是咱们穷到了地步?”
“还有你之前说将中馈交给了沈氏,为何没将府中私产一并给她,你居然让她用嫁妆来贴补府中开销,让她空有中馈之权却无私产在手,你让外人知道了怎么看我们庆安伯府?!”
谢老夫人被呵斥的脸色发白,明明这几年一直都是好好的,沈氏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东西,就算拿着嫁妆贴补也一声不吭。
她那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就算受了气,也不该将这件事情掀了出来,可今日居然还敢拿着这些跟谢淮知告状?
谢老夫人心里狠狠骂着沈霜月,嘴里说道:“那都是她自己愿意的,更何况是她欠我们的。”
“要不是她婉仪怎么会死,咱们府里怎么会遭人家笑话,何况当初要不是你娶她,她只有死路一条,沈家当初给她那么多嫁妆本也就是为了弥补咱们……”
“母亲!”
谢淮知有些难以置信,沈霜月是做错了事情,沈家也的确有意弥补,这几年岳父沈敬显屡屡提携他不是不知道,可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动用女子嫁妆是大忌,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敢担上这种恶名?
他胸口起伏,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家母亲,有些恶言难以出口,只能沉声说道:“这种话以后不准再提,您赶紧把沈氏的嫁妆给她补足还给她……”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谢老夫人吞吞吐吐,见谢淮知脸上怒气越盛,只能低声说道:
“孙家都被抄了,娇娇那些东西未必拿得回来,而且之前你抬去皇城司的那些也不可能取回来,府里还要补上孙家聘礼的窟窿,要是还给沈氏吃不消……”
谢淮知愣住:“怎么会,府中那些私产呢?”
岑妈妈站在一旁小声说道:“伯爷,府中的确有些私产,但早年没有擅长经营之人,陛下刚登基那几年连逢天灾人祸的,后来虽然安稳了,可老伯爷因为站队的事被陛下清算赔出去一大笔银子,府里本就捉襟见肘。”
“这些年迎来送往,婚嫁迎娶,还有替您在朝中和魏家那边疏通关系,早就已经入不敷出,老夫人也是怕掏空了府中家底,所以才会扣下私产,夫人也愿意贴补府中……”
谢淮知整个人都有些难以置信,他从来不管府中庶务,银钱往来也没在乎多少,府中用度向来宽裕,无论是他还是谢老夫人他们,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府里居然早就已经没银子了。
想起沈霜月的嘲讽,想起她瞧着自己时的冷漠模样,他只觉得心口沉沉地往下坠。
他一直以为是沈霜月对不住伯府,是他们占着大义,可如今却是伯府对不住她一直占着她的便宜,这让他怎么能够接受?
谢老夫人小声说道:“淮知,我知道你不愿意占沈氏便宜,可这本就是她欠咱们的,就算是沈家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你若心里过不去,大不了往后我将私产一并交给她打理就是……”
谢淮知垂着眼:“她根本不愿再管中馈。”
若非如此,怎会与他撕破脸皮提起嫁妆的事情。
谢老夫人神情错愕,沈氏将库房钥匙和账本送过来时,她以为她只是在赌气,是想要逼着他们跟她服软低头。
谢淮知亲自过去本就已经给了她台阶下了,她既然爱慕她儿子就该顺着往下走,可她居然还是不愿意将钥匙收回?她难不成真不想要中馈之权,那她这个伯爵夫人还有什么地位?
谢老夫人又气又怒:“她好大的胆子,身为伯府主母,打理中馈本就是她的事情,她竟敢推辞,孙家的事情她是受了委屈,可她闹也闹了,打也打了,甚至还伤了你颜面,如今居然还不肯罢休。”
“是不是这两日我们给她脸了,她竟敢如此拿乔矫情。”
她霍然起身,
“我倒是要去过去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老夫人叫了一声“岑妈妈”,抬脚就气势汹汹地朝外走。
“母亲!”
谢淮知连忙伸手想要拦着她,如今的沈霜月早不是之前那般逆来顺受的样子,她连他都半点不留情面,又怎么可能会给谢老夫人面子:“你别去了,沈氏她……”
砰!!
谢淮知才刚抓着谢老夫人的胳膊想要说话,就听到外间一声巨响,而谢老夫人满是怒气的脸上一滞,猛地抬头朝着前院方向看过去,脑子里全是那天夜里皇城司夜闯伯府时的动静。
当时也是这般响声。
霜序院里,原本正跟醒过来的今鹊说话的沈霜月也是声音一停,皱眉道:“什么动静?巧玉,出去看看。”
巧玉快步跑了出去,等过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夫人不好了,皇城司的人又来了。”
“什么?”
沈霜月错愕起身。
“小姐。”今鹊满脸焦急地说话:“孙家的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皇城司的人怎么又来了,他们该不会又是来找您麻烦的?”
沈霜月眉心紧皱,皇城司之前抓他们是为了账本,裴觎既然放他们回来了按理说不该再来,就算来,也不会这么大的动静如同那夜一样带人闯府。
除非……
账本出了问题。
沈霜月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刚才谢淮知跟她说过的那些事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琼娘还没回来,可那股不安萦绕着让她心头剧烈跳动,她说道:
“今鹊,你留在这里,我和巧玉出去看看。”
……
泗水街附近人声鼎沸,整个街口巷尾都围满了人。
不像是那天夜里夜深人静,今日皇城司带人闯府正当晌午,所有人都是愕然瞧着那快速涌进庆安伯府的金吾卫。
“出什么事了?”
“庆安伯府怎么又被人闯了。”
“那些是金吾卫吧,是皇城司的人,皇城司怎么又闯这庆安伯府了?”
上一次皇城司夜闯庆安伯府,那动静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今日再闯更是招人瞩目。
所有人都是猜测着这庆安伯府到底犯了什么事了,而伯府门前刚修好的朱红门扇半边被撞落在地上,府门上挂着的牌匾都摇摇欲坠。
“你们干什么?”
谢淮知匆匆被人抬出来,就看到满院子甲胄森严的金吾卫。
季三一站在院前扬声说道:“庆安伯府伪造盐运账本,构陷太子和朝中重臣,奉陛下之命捉拿庆安伯众人入宫审问!”
谢淮知瞳仁剧颤,伪造盐运账本?!
旁边跟出来的谢老夫人听到这话脸色惨白,腿一软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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