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伯母，是我的错，我愧对姜梵音。”
沈寒年衬衫布料下的肌肉紧绷，做了亏心事，没脸直视姜母，惭愧低头。
姜母急火攻心，不想听这些无用的赔礼道歉，推开沈老爷子递来的拐杖，指着沈寒年的鼻子道：“当然是你错了！我就梵音这一个闺女，从小心肝宝贝似的疼着，你一走了之，音信全无，没听到村里人骂的有多难听。梵音好几次想不开，要不是我们看的紧，姜梵音早就寻了短见，不可能囫囵个活到现在。”
那段日子太过沉痛，好悬白发人送黑发人，姜母着实不愿意回忆。
沈家人早干嘛去了！事后诸葛亮。
苦都让她闺女吃了，就算她现在打死沈寒年又能如何？时间不能倒流，她闺女受过的委屈也不可能被抹除。
姜母是出了名的抓尖要强，不爱哭哭啼啼的，可说着说着眼睛还是湿了。
“我要见梵音，我要见我闺女。”
爱女心切，什么都没有她闺女重要。
她才不稀罕沈家虚情假意的道歉，她要见她的心肝肉。
姜父上前，压抑着翻滚的怒意，同样红了眼睛，对沈寒年磨牙道：“你对不起的人是梵音，不是我们。你该去求得梵音原谅。少唱苦肉计。梵音怎么选择我们管不了，但你记住，我们做父母的是不会原谅你的。”
沈家爷孙俩一唱一和，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他们一家是想过让姜梵音攀上沈寒年，好让姜梵音下半辈子有个依靠，吃穿不愁。
他承认这种做法很可耻。
可当得知沈寒年的所作所为后，姜父心里打翻五味瓶，不是滋味。
他们姜家贪得无厌，沈家也未必光明磊落。
姜母抹了把眼泪，讥讽道：“沈老爷子，您快带着孙子回去吧，明天大喜的日子，别耽误了。”
沈家嘴上说着对不起，千里迢迢地把他们请来，竟然是要让他们一家参加沈寒年和同村刘家丫头的婚事。
这不是摆明欺负人嘛！
要不是看在沈老爷子年岁大了，心脏不好，姜母已经撒泼打人了。
姜父附和道：“祝沈部长和刘家丫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刻意咬重最后四个字。
沈家明知道是刘家丫头偷走他闺女的长命锁，竟然还大张旗鼓办婚宴。
沈家是有权有势，但也不能这般羞辱人吧！
早知今日，他爹就不该救沈老爷子。
沈家一家子白眼狼，心肝脾肺肾都是脏的。
夫妻俩愤愤不平，黑白分明的眼珠能喷火。
一家之主姜老爷子佝偻着脊背，则是背对着众人，一言不发。
姜家人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沈寒年想要开口解释，沈老爷子的大手抢先按在孙子肩上。
双方家长会面，有他在，就是两家长辈间的对话，轮不到沈寒年插嘴。
“大侄子，侄媳妇，寒年老大不小了，是该娶妻生子。但我们都清楚刘巧巧是冒充的，怎么可能让她嫁给寒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咱们坐下慢慢说。”沈老爷子放低姿态，笑脸相迎地招呼道。
“您老太抬举我们了，咱们一个姓姜，一个姓沈，怎么算也算不上一家人。您孙子爱娶谁就娶谁，与我们不相干，我家梵音再不好，再被你们瞧不上，她也是我们姜家的宝贝疙瘩。从今往后，咱们俩家也别来往了。你们要是认梵音肚子里的孩子是你们家的骨血，就掏笔钱当养育费。”
姜父头脑清醒，沈寒年可以不当人，然而他们姜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冤种。
沈寒年和谁结婚，他们不管。
孩子生下来，他们帮姜梵音养，但沈家切记孩子不是他闺女一个人就能怀上的，沈寒年也有责任。
他没指望靠外孙子、孙女敲竹杠，沈家只管把拿该拿的钱。
今个把话讲明白了，沈家人出了这个门，两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认识谁。
姜父一心只为姜梵音盘算，他闺女受过的委屈够多了，从今往后和沈寒年一刀两断，他闺女也能清静些。
姜母掰着手指，补充道：“还有精神损失费，孕妇的营养费，孩子吃喝拉撒上学的费用，沈老爷子，我家梵音救了你孙子，咱们也别讲恩情不恩情的，统统换算成真金白银，咱们两不相欠。”
既然撕破脸，那就彻底点。
她闺女的救命之恩、十月怀胎、独自抚育孩子的下半生。
与之相比，沈寒年一身轻松，吃苦受累全由她闺女一人承受，如果口袋里再没有足够的钞票，她闺女的日子只会更难熬。
贫贱夫妻况且会百事哀。
姜母是过来人，深知有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沈家得了便宜休想卖乖，趁着最后的机会，不让沈家大出血。
若是错过这次，日后再想给她闺女争取利益就难了。
“我们只要现金，通用粮票也行。不收欠条，不收口头承诺。”姜母仰着头，气势十足道。
以沈家的条件，别说要钱要票，金条也是拿得出来的，关键就看沈家想不想拿！
“音丫头是我们沈家的大功臣，怎么能用钱打发！”沈老爷子圆滑道：“娶孙媳妇的彩礼，我老早就准备好了。音丫头受委屈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侄媳妇，我和你保证沈家不会亏待音丫头。我亲自为音丫头准备好独一份的彩礼，等孩子出生，我再包个大红包，犒劳音丫头。”
彩礼？！
姜父姜母诧异，什么年代了，沈寒年要娶刘家丫头，还惦记他们闺女。
敢情全天下的没结婚的姑娘，都任由沈家挑选！
见两人误解自己的意思，沈老爷子又开口道：“只要音丫头愿意，她就是我的孙媳妇，也就她这么一个孙媳妇。寒年做了错事，我不偏袒，也不否认，私下里肯定是要罚他的。
刘巧巧也不是个好的，这样的姑娘，我们沈家可不敢娶。
音丫头过往经历的种种，我深表惋惜。
寒年没死，还能喘气，怎么可能让音丫头一个人抚养孩子，过孤儿寡母的生活。
谁年轻时没犯过错，知错就改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一家都想要弥补音丫头。
你们是音丫头最亲的人，所以我先带着这个瞎过眼的孙子来向你们负荆请罪。
我们理亏，你们无论说什么，我们都听、都认。
你们要是觉得不解气，就上手打他，我没有怨言。”
沈老爷子抛砖引玉，把姜父姜母的注意力转移到沈寒年身上。
沈老爷子说的直白，姜父姜母没什么不懂的。
沈寒年一米九几的欣长身量，出现在哪儿都是瞩目的存在，乌黑短发浓稠如墨，眉骨英挺，无框镜片后的眸子深邃凛冽，薄唇微抿，双手放在身侧，白色衬衫扣子一路规规矩矩地系到领口，脖子弯曲的弧度以及垂眼的幅度，有军人的刚毅英勇，也有着二十几岁青年人的意气风发。
沈老爷子为他着想，此行是帮他缓和与姜家人的关系，争取‘宽大处理’。
来道歉，就要有道歉的姿态，自然要挑对方爱听的说。
类似于他有眼无珠、对不住姜梵音、孩子也会是他的、他要负责任的话，他都可以接受。
然而，提到让他和姜梵音结婚。
沈寒年有一瞬间的挣扎。
于情于理，他娶姜梵音都是理所应当的。
曾几何时，他固执地认为人和人的感情是会改变的，因为爱情冲动上头，领了结婚证。
岁月磋磨之下，爱情迟早有变淡，直至消失的一天。
他一度冷静的可怕，笃定婚姻可有可无，若是非要结婚，就找个安分妥帖的对象，相敬如宾的过日子。
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对刘巧巧没有男女间的冲动和喜欢，只是出于责任。
爱情可遇不可求，不是每一对夫妻都是因为爱情才走到一起。
大部分是权衡利弊，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对比筛选，才做出选择。
这样的婚姻最大限度的利己，但不牢固，利弊权衡下的产物，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便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如果他和姜梵音在没有感情基础的前提下，领证结婚，共同抚养孩子，和世上千千万万寻常夫妻那般应付度日。
那是他想要的吗？是姜梵音想要的吗？
更重要的是，姜梵音知道实情后，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她会嫁给他吗？
思及此，沈寒年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寂落和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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