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嬷嬷从里头出来，垂首道：“侯爷，老太太吃了药已经歇觉了。
请侯爷和世子移步别处说话。
另外，晚饭请侯爷来望舒阁陪老太太一道用餐。”
顾侯爷只好恭敬地应道：“好，有劳花嬷嬷。”
花嬷嬷是顾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大半辈子都在侍奉老太太，加之她本人也不是个喜欢拿乔的人，一生诚诚恳恳，从不搬弄是非，还经常在暗地里提携新到府里的丫鬟们，因此府中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见到她俱是恭恭敬敬，从不敢逾矩。
花嬷嬷见几人走远，又转身进了屋子。
望舒阁重归安静，那碗药又重新被端了下去。
顾老太太由丫鬟扶着从榻上缓缓起身，脸色阴沉：“花翎，派人去打探一下，昨日申时起门房是谁值守？
还有，南枝姑娘头一个见的是府里的哪位主子，都要给我打听仔细喽。”
“老太太是担心，有人故意从中阻拦，延误了营救世子的时机？”
“这府里，也是时候整治一番了。我这孙子向来报喜不报忧，吃了亏一味隐忍，从不声张。今日这话出自他嘴已属难得，听得出他分明是意有所指。”
花嬷嬷：“是呢，世子就是性子太冷了，又不争不抢，这才明里暗里被人欺负，幸好有老太太护着，否则被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我瞧着这两人有戏。老东西，你觉着这那丫头如何？好像是说，是从青州府上来的……”
青州府，这名字听着耳熟，好像谁在她耳边提过一嘴。
“一时半会看不出来，说起话来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奴婢瞧见他们俩进来时，手牵着手呢。”
花嬷嬷捂嘴笑了，还没见过世子对哪个女孩子这般亲近过。
莫非京中传世子不近女色，是谣言？
花嬷嬷唤来得力的丫鬟，按照老太太的吩咐把事情一一分配下去。
末了，心里感叹，这府里怕是要变天了。
这是晏南枝第二次来顾保平的书房。
昨日匆匆忙忙，没来得及参观，今日来又是另外一番心情。
最大的感慨就是：书多，兵器多。
看来这定北侯爷能文能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按理说她是没有资格踏进侯爷书房的，是顾清离执拗，坚持说刺杀一事，晏南枝全程知晓情况，况且还有青州府九峰山救他的事，也要细细汇报给侯爷听。
晏南枝被邀请坐在一张紫檀木圈椅里，替她奉茶的是前不久要捉拿她回府的常风。
两人不经意间对上视线，晏南枝大大方方露出一个笑容，常风闻见了挑衅的气息，放下茶尴尬地退了出去。
“听说是十三爷亲自送你回来的？” 顾侯爷率先打破沉默。
“是。”
顾侯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老子的话从不放在心上。
昨日他去十三爷府上，被家丁“以王爷不在府上”为由，打发了回来。
今日又亲自送自己儿子回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昨日的刺客，你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毫无头绪。” 顾清离语气淡淡。
“你回京的事，除了顾家，无旁人知晓。若是怀疑……”
顾侯爷瞥了一眼正旁若无人品茶的晏南枝，犹豫着能不能说。
“父亲但说无妨，南枝姑娘护送儿子一路北上，几次三番救儿子于危难，若是有心害我，我早就不能坐在父亲面前了。”
不是外人？护送？几次三番？ 马甲叠这么多？
顾清离不说则以，说起来句句中听，很够义气，晏南枝听得心头暖暖的。
“若是怀疑宫里那位，我也去打听了，此事可能性不大……”
“不是他。”
他是谁？
晏南枝嘴里喝着茶，耳朵一句不差地把父子俩的话听进去。
她好尴尬，能不能让她先出去？
只听顾清离语气冰冷：“父亲既然知道此事只有顾家知晓，就不应该怀疑到其他人头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侯爷瞪大眼睛，声音拔高几个度。
“儿子什么意思，父亲心知肚明，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侯爷怒不可遏，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手指着顾清离的鼻尖： “不若直接点，说你断定就是你弟弟做的，说他觊觎你的世子之位！”
“父亲何须如此激动，这话儿子不曾说过。”
“好一个不曾说过。是谁当年在我面前告状，但凡你有好东西，都被明谨惦记上，还说明谨三番两次想害你，我看，你就是觉得天底下的人都有愧于你……”
顾清离没料到父亲此时翻旧账，脸色苍白打断：“所以父亲从未相信过我的话，一直认为儿子是在捏造事实，如此说来，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念及有外人在场，父子俩不能闹得太难看。顾侯爷缓和片刻又坐下来，“此事再议，南枝。”
晏南枝本无意窥探父子俩的秘密，听到自己的名字，尴尬之余咽下一口茶，坐直了身子道：“侯爷请说。”
“让姑娘见笑了。今日的事，本侯跟你道歉。是那帮蠢人不会办事，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道歉？ 堂堂定北侯居然跟她一个弱质女流道歉，再怎样生气，此刻也消气了。
原来是为着侍卫追她的事，那不是夫人派出去的吗？
“不怪侯爷，是我自己贪玩。再说人是夫人派出去的，与侯爷无关。”
其实，顾侯爷也是关心则乱。
只是当着儿子的面，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父子俩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晏南枝以为还会听到更多炸裂的消息，没想到顾保平已经下了逐客令。
当真是一对拧巴的父子。
晏南枝回忆父子俩刚才的对话，问道，
“你怀疑是这场刺杀是府里的人安排的？”
“不止是我，连父亲自己都在怀疑。只是他想来不愿面对现实罢了。
只有定北侯府家宅安宁，才能维持他一家之主的尊严。”
顾清离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确实跟我那好弟弟无关。”
晏南枝一脸疑惑。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干的了？可你刚才明明还在怀疑……”
顾清离沉默不语，嘴角噙着一抹邪笑，晏南枝背后一阵发凉，顿觉毛骨悚然。
“钓鱼，最讲究一个耐心，且等着吧……我还没有跟你讲过我那好弟弟顾知远的故事吧？”
虽然从父子俩的对话中分析出零星的信息，但是要想在这府里立足，晏南枝认为还是有必要把每个人的情况摸清楚。
经过今天早上的闹剧，她已经切身体会了人心善变这个词的含义。
“不曾，只是听起来你们兄弟二人似乎有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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