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侯爷爱慕的那个女子。”
晏南枝闻言，惊道：顾侯爷公然收藏了那女子的画像？ 这事要是传出去，作为男权社会的获益方，顾侯爷还好说，那画中女子的名声岂不是毁于一旦？
顾侯爷的书房她先后进了两次，挂在如此显眼的位置上，进门第一眼就能看见，可是那两次她都没有见到那幅画。
可见是王氏是为了做局偷拿出来故意挂上去的。
王氏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莫非是希望侯爷见到画中人触景生情？
那次的局是专门针对自己，难不成自己与这画相上之人有什么关系？
晏南枝左思右想，又细细看了看。
眉眼间确实有点相似，除此之外，她与画中人穿戴和气质简直有云泥之别。
尽管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嬷嬷可知这画中女子的芳名？”
“晏林氏。”
“姑娘，还是把画烧了吧，免得惹来杀身之祸。此画中人触犯王法，已经香消玉殒了。”
晏南枝惊得浑身一颤，寒意从脊背直窜上来。
兰嬷嬷这么多年留着此画，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小姐的死。
晏南枝心头猛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的手微微一地抖，那幅画便不自觉掉落到地上。
晏林氏？
古时女子出嫁便冠以夫姓，那么就是说，这个女子后来嫁给晏姓的男子。
自己也姓晏，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联系？
“嬷嬷，这名女子究竟犯了什么罪过？她的夫家还在吗？”
兰嬷嬷来不及回复，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床榻被震得嘎吱作响，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才罢休。
晏南枝急急忙忙奔上前去替兰嬷嬷顺气，又手忙脚乱地去倒水。
“哇……” 这时兰嬷嬷身子往前一倾，呕出一大口污物，胸前、被褥上俱是黑红的鲜血。
晏南枝大声呼叫屋外的兰晋，“嬷嬷吐血了……”
兰晋冲进来，忙将兰嬷嬷侧身放倒在床上，急急地替她搭脉。
“婆婆……不行了。” 片刻后兰晋收回手，抬头看着晏南枝，眼神里充满哀切。
“我马上去找二叔伯，你拖住嬷嬷，千万别让她睡过去了。 对，跟她多说话，务必等二叔伯赶到。 ”
晏南枝不知所措，上一世她亲自送走了双亲，自己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在这一刻她还是感觉心慌意乱。
生命实在太沉重了，岂是她一人就能背负得起的？ 刚才还在跟她絮絮叨叨的生命，如今已经奄奄一息。
她顾不上心里难过，想到兰晋提醒她的话，心急如焚。
仿佛在一团乱麻中依稀寻到了线头，晏南枝心里突然如打鼓般激动不已，这世间的事兴许正好就是这么凑巧呢？
待兰嬷嬷好些了，她附在她耳边轻轻地问道：“嬷嬷，如你所说，画中女子的夫家姓晏，那么晏家也定是上京的大户人家，内宅女子不参与朝堂政事，可你却说那女子犯了王法，究竟是自身犯法还是受了夫家的牵连？那晏家是什么门第？”
她记得兰嬷嬷说过，顾侯爷所爱慕之人是他高攀不起的人家，这个时代讲究门当户对，那么她所嫁之人门第定然不会低。
兰嬷嬷气若游丝，眼皮轻微地滚动了几下后，终是睁开来幽幽地看着头上的床帐，毫无生气。
半晌，她嘴唇微微颤动，仿佛从喉咙里挤出一缕气音。
“晏家……没了。”
晏家，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晏南枝惊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理解这条信息。
整个晏家都没了？被驱逐出上京，还是……有更坏的可能？
兰嬷嬷嘴唇启动，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晏南枝不时焦急地往门口望去，依旧没有兰堡主的身影，她不知道兰嬷嬷还能撑多久。
情急之下又心生一计。
“嬷嬷，此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我猜对的话你的眼珠就往右边转，猜错了你就往左边转。现在我来问你，你姓兰，本名兰草，出生在兰家堡，可对？”
兰嬷嬷混浊的眼珠看向右侧。 看来意识还是清醒的。
“晏家举家搬迁，离开了上京，可对？ ”
眼珠往左。
猜错了！
“晏刘氏获罪，是因为晏家。所以触犯王法的晏家男子。你说的晏家没了，也就是说……晏家被天子满门抄斩，可对？”
兰嬷嬷瞳孔倏然扩大，晏南枝心中暗道不妙。
瞳孔放大意味着兰嬷嬷的生命正在流逝。
许久，兰嬷嬷眼睛一直往右边看，也就意味着，她猜对了！
晏南枝后背倏地腾起一阵凉意，这股凉意直达四肢百骸。
上京城有户姓晏的高门曾被灭门？纵然这个晏家跟她不一定有牵扯，她还是隐隐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差点喘不上气。
这么大的事，回京去某个茶楼一问说书人，兴许就能知道答案。
眼下，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挽留兰嬷嬷。
“嬷嬷，你放心，你交待过的事我都会做到。我答应你带兰齐进京，替他谋一份好差事；也会从旁好好协助世子爷……”
晏南枝说得轻缓，一颗心越来越沉，这时一道声音划破周遭死一般的安静，“南枝，二叔伯来了！”
南枝抬眼，看见兰晋疾步冲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苍白的兰堡主。
两人一进来见到似乎已经失了神智的晏南枝，顿时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兰堡主坐下来替兰嬷嬷搭脉，许久之后沉声吩咐兰晋，声音颤抖：“家里缺一味猛药，你们俩这就去山里找来。南枝姑娘，多个人多双眼，劳烦你帮帮兰晋。”
这个节骨眼上去山里采药？晏南枝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兰堡主，这一来一回要耽误很多功夫，兰嬷嬷恐怕等不起。”
兰堡主面色异常冷静，神情中透出一股胸有成竹的笃定。
仿佛兰嬷嬷只是睡着了一般，待他们采了药回来喂她喝下，她又会如往常一般坐起身，笑吟吟地同自己说话。
“我是大夫，她的病我心里有数。”
兰堡主语气变得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晏南枝心中仍犹豫不决，兰晋一刻钟前还说兰嬷嬷快不行了，怎么堡主一来就换了说法？
她正欲开口，兰晋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急促：“快走，二叔伯医术高明，按他说的做！”
晏南枝尚处于懵懂之中，被兰晋拉着往外走，耳边传来他压低的声音：“要快，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到了门口，晏南枝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兰嬷嬷怕冷，盖的是厚厚的棉被，此时被子微微隆起，仿佛里面包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虚无的空气。
她心头蓦地一紧，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却又说不清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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