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朱唇微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十三爷也察觉到了什么，不解地问道：“母后现下可有什么线索？”
“等有另外一块玉佩的着落再说吧。”太后疲倦地摇了摇头，又道：“近日，你们在府中安生待着，无事不要往宫里跑。”
“母后此言何意？可是皇兄那边有何动作……” 十三爷凑近了问。
皇上与刘太后不和，已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实，为了维持天家体面，母子俩表面上虽然一团和气，私底下却各自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两帮人暗暗较着劲。
“宫中的事你们莫要插手，母后是为你们好。等到了一定时机，该说的自然会对你们说。”
“是。”
十三爷忧心忡忡，但不再就此事纠缠不休，见太后似是疲惫得很，关切地问道：“母后近来可是又做噩梦了，瞧着脸色不大好。”
太后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被噩梦缠身，每个午夜醒来便再也睡不好，只得第二天补眠。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道：“无事你们便先退下吧，叫窦嬷嬷进来伺候即可。”
十三爷心疼地走到太后身后，两手轻轻替她按揉穴位，他的力道掌握得很好，显然按得很舒服，太后一脸欣慰。
这时，十三爷拼命用眼睛示意顾清离抓紧时机，有话快说。
两人来之前本就通过心意，顾清离顿时心领神会，向太后求情道：“太后娘娘，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臣想向您讨一道赐婚懿旨。
臣上月去通州出公差身中一箭，命悬一线，幸运的是被一个农家女子救下性命。
臣虽是公爵之后，然身上有隐疾，京中高门女子自是看不上臣，可那农家女秉性纯良，不攀附富贵，不仅舍身就下救臣的性命，更难得的是不嫌弃臣。
因此，臣为了报答她的恩情，欲聘她为妻，护她一世平安。
定国公府的情况您也知道，臣担心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受人欺负，这才大着胆子向您求一道懿旨替她撑腰，往后府中若是有人自不量力想爬到她头上去，这道懿旨便是她的护身符。”
太后眼神有赞许之意，同时又不失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有何难！只是书安哪，你往后可是堂堂正正的定北侯，当真甘愿娶一个农家女为正妻？若被人知晓，免不了要受世人指摘。
不若，你带那女子来宫中见过哀家，哀家赐与她一个身份，也当与你地位匹配，你觉得如何？”
十三爷也觉得甚好，“毕竟南枝将来是要做侯门主母的，总不至于让人看轻了去。”
顾清离眼晴一亮，这固然是个好主意，可是晏南枝却未必肯。
这道懿旨他是为了震慑王氏和他父亲，不打算让晏南枝知道，否则她会以为自己真要将她锁死在侯府，那样自己岂不是成了一个说话不算数的卑鄙小人。
顾清离思量再三，还是委婉拒绝了太后的好意。
“太后，那女子当初救下臣的时候，并不知道臣的真实身份，可见她不是一个在乎虚名的人。既然如此，臣也不能向太后讨要身份，否则岂不是对她一片诚意的亵渎。
臣甘愿聘一个无名无份的平凡女子进门为妻，望太后成全。”
顾清离心里苦笑，南枝那丫头爱不爱名他不知道，爱钱他倒是清楚得很。
“这……”这下轮到太后不理解了，这样的好事那女子若不接受，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这样的傻女子了。
十三爷：“母后，那女子儿臣也见到了，不是寻常农家女子，颇有点本事，除了身世配不上书安，其余各方面都绰绰有余。”
也是，后院女子母凭子贵，那女子嫁进去不能生下自己的孩子，已是十分可怜。怎么能挑人家的身世呢，遂同情起那女子来。
也顾不得说别的，爽快地应下了顾清离的要求。
“婚期定好后要告诉哀家，哀家好准备贺礼。”
“是。” 顾清离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有了这一道护身符，王氏想再作妖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结实不结实。
从太清宫出来后，两人俱是步履轻快，谈笑风生。
“十三爷，其实求懿旨的事我探过南枝的口风，她不乐意，说是太兴师动众了。所以，你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顾清离编了一个谎言，免得兄弟快言快语在南枝面前穿帮。
“竟有这样的事？我还奇怪你刚才怎会拒绝得如此彻底。”
十三爷自是疑惑的，不过想到南枝那个丫头也不是个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就没多问。
两人在城门口道了别，顾清离叫上刘同，快马加鞭赶回了侯府。
一进府里才知道晏南枝一直没回来，当下抓住门房的衣襟道：“南枝姑娘的马车可曾经过门口？是否派人回来通知府里，去了何处？”
门房是新换下来的人，哪里见过一向以温柔示人的世子爷这般行径，吓得两只腿直打颤，话也说不利索。
“世……世子爷，奴才确实不知，奴才一整日都在当值，不曾离开半步！”
刘同心疼地看着本就瘦弱的门房被顾清离拎在半空中，也着实担心南枝会不告而别。
他家世子爷好不容易变得话多，笑容多起来，甚至动了娶妻的念头，南枝姑娘一走，一切又回归原点。
不，只会变得更糟糕！
刘同猜得一点没错，顾清离仿若丧失离职的一头野兽，愤怒地将门房一把扔到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冲进大门，二门……
大事不好！
他此时直逼后院，这是要闯进侯夫人的院子！
顾清离生得高大，又有武艺在身，怒气冲冲地在府中横冲直撞时，丫鬟小厮们低头行礼避之不及，也被一一撞到在地，眼看就到了王氏的院门外。
似猛兽般的洪水即将冲垮堤坝，刘同心急如焚，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世子爷如此冲动。
可是真到了撕破脸皮的那一刻了吗？ 刘同拿不定主意，不顾死活地在后头边追边劝，见劝不住又撒开手挡在顾清离面前。
“世子冷静！您这样贸然闯进夫人的院子，明日京中就会传出对您不利的传言……”
“世子，听刘同一句劝，咱们先等一等，先去南枝姑娘院里看一眼，确定她是否回了府再说。”
“要不，先回闲云阁看看，看白芷回来了没？”
“世子！”
刘同扑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上，“爷，您想一想，咱们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又何止差了这一刻。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南枝姑娘想啊！您这一闹，外人指不定怎么编排姑娘，说她还未进门就挑唆您与夫人不和。三人成虎，姑娘往后还如何在府中立足！”
顾清离哪里听得进劝，他一想到王氏这么多年做的那些龌龊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想到兰嬷嬷的惨死；一想到南枝因为她的陷害连府都不愿回了，他恨不得立马跟她撕破脸，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他才求得一道懿旨，满心欢喜地回家找祖母择定婚期；他以为只要南枝愿意回府，他们的协议就是有效的。
只要她愿意留下来，不管是真假夫妻，他都是欢欢喜喜地在期待着的。
可是，她竟连门都不愿进了！
“刘同，连你也要叫我忍？
我从前忍，是因为我不屑去争，现在你还叫我忍，我问你，凭什么！”
顾清离面目赤红，额上青筋暴露，他一字一顿地指着刘同：“要是你怕了，你就给我滚回去，继续回闲云阁做一个缩头乌龟，关上你的眼睛，蒙上你的耳朵，什么也不要管！
我顾清离从现在开始，不再是谁的提线木偶。因为我不再是孑然一身！我有要保护的人！
要玩，好啊！来呀，我奉陪到底！”
丫鬟们畏畏缩缩，远远地瞧着主仆俩在庑廊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谁也不敢向前打探。
此时，王氏正在屋里调教新来的丫鬟，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刚宣泄了一半的情绪猛地又归了原位，鸡毛掸子一下重过一下地落在地上跪着的丫鬟背上，丫鬟死死憋着不敢出声，脸已憋成青紫色。
“你们都是死人吗？外面是哪个不长脸的，吃醉了酒进到后院撒疯，你们还不去看看，赶快把人给我轰走！”
王氏气的脸红脖子粗，把平日里教训丫鬟婆子的那一套都拿了出来。
自从冉姐儿生病，她为了照顾女儿，被老太太夺了管家权，这帮势力的下人们愈发对她不敬重，不给她们点厉害瞧瞧，还以为今后这当家做主的女人真会换了不成！
地上的丫鬟硬撑着站起来，不敢表现出半点身子不适。
“奴婢去外头瞧瞧，帮夫人去赶走那闹事的人！”
“啊！夫人，奴婢不错了，夫人饶命！”
丫鬟惨叫不断，一声高过一声。
王氏挥起的鸡毛掸子重重地抽打在丫鬟身上，她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解气：“让你多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给我老老实实跪到院子去！
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二少爷就能看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整天怂着个胸脯在主子勉面前卖弄，你是暗门里的娼妇吗？
今日不给你个教训，你当我真就失了势，凭谁都能欺负到我们母子身上来了。”
原来这个被打的丫鬟叫海棠，自从翠珠死后，王氏身边少了伺候的人，从府里二等丫鬟中里提拔了海棠到屋里贴身伺候。
海棠生得眉目清秀，身段凹凸有致，纵然穿上宽大的丫鬟衣裳，走起路来胸前也总是波涛汹涌似得藏也藏不住。
顾知远自从海棠来了之后，来看望王氏的日子也逐渐多了起来。
“奴婢真的没有啊，夫人！奴婢冤枉，是二少爷……啊！”
“反了你，还编排起了主子的不是来了？” 王氏越发气得浑身发抖，把海棠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时彩萍从外面冲进来见到这一幕，吓得眼珠差点掉下来。
不过此时她已经顾不上地上的海棠，急急地拉了王氏的手制止她，言语间有明显的颤抖：“夫人，不好了，世子爷回来了！”
“他回来就回来，莫非还要我亲自出门去迎接？
还是说，世子爷回来了，我连自己屋里的丫鬟也不能调教了，这府里是愈发没有规矩了，伦理孝道一概不讲了不成？”
彩萍已得知世子爷到了院外，只得压低嗓门劝说：“夫人，世子爷回来头一件事便是来给您请安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他身边的侍卫刘同被世子爷好一顿训斥，两人在院外正闹着呢，世子爷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王氏听到这，才觉察出事情不对， 刚扔下手里的鸡毛掸子，门外便传来顾清离冷冷的声音。
“姨母好大的火气，青天白日在屋里要把丫鬟往死里打，咱们侯府向来待下人宽厚，怎么到了姨母屋里的丫鬟竟一个个都成了恶仆，都说风水养人，我看这紫竹园里的风水也该动动了。”
语气硬冷，甚至还有责怪之意。王氏心头一寒，仿佛从顾清离凛冽的神情中看到顾侯爷的影子。
她抬起头，眼神里有明显的憎恶和惧意，却在仅仅一刹那见定住了心神。
他不过是多年来任由自己摆布的一颗棋子罢了，有何可惧？
很快面色一变，展颜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书安回来了，可去见过你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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