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喧嚣一直持续到深夜。
晏南枝一把将盖头掀开，四下张望寻找可以垫肚子的吃食。
按照礼制，床上会铺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不过她坐的床上空空如也。
房中的圆桌上，两支手腕粗的红烛火苗摇曳，桌上一壶配四碗。
“世子妃，现在还不能揭开盖头，要等世子爷亲自来挑。”玉莲老气横秋地说。
“我渴死了，快倒点水给我。”
玉莲惊呼：“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不兴说那个字。”
晏南枝轻拍自己的嘴巴：“不懂规矩。”
整整大半日没喝水，她一连喝了两碗才觉解渴。
重新端坐回床沿，晏南枝在想着要不要自己先睡下，可胡嬷嬷说了，要等新郎官亲自掀了盖头才行，否则视为不吉利。
她竟有点不忍心坏了这个规矩，又将盖头重新盖了上去，顶着重重的凤冠等顾清离来挑盖头。
正当百无聊赖之际，门口响起了女子的说话声。
细细倾听之下，人已经悄悄进了屋内。
“大嫂。”
晏南枝一愣，脑子已转了几个弯。
这个府中能叫自己大嫂的人除了王氏的一双儿女，就是金氏的孩子，那眼前这个女子……
她又把盖头掀起来，眼前的少女可不正是顾心冉？
她后头还跟着两个丫鬟，神色紧张，似是担心小姐冲撞了新娘子，想拉着她往外走。
顾心冉抗拒地想躲开，晏南枝见状斥退丫鬟：“你们两个先出去，我跟大小姐有话说。”
丫鬟尊命，只得悻悻地出了门。
数日不见，顾心冉憔悴了许多，原本水灵灵的眼睛此时眼窝深陷，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身上的衣物似是挂在一副人行架子上，空空荡荡地搭着。
“大小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我，我……表姐她……” 顾心冉露怯，不住地扭头往后瞧去，眼神躲躲闪闪。
没等她再开口，门口又闯入一个人影。
与顾心冉截然不同，王若芙面色红润，身材饱满，真正是人如其名，如出水芙蓉。
王氏这个蠢货，把自己亲女儿害成这样，侄女倒是养得跟朵花一般娇艳。
顾心冉方才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了王若芙就成了惊弓之鸟，缩着头来一声不吭。
“表妹身子不适，精神时好时坏，今日府中有宾客，趁我出来陪女客说话的空当，被她偷跑出来了，没有吓到世子妃吧？”
王若芙伸手去拉顾心冉：“表妹，该回去了，待会世子爷要回房休息，我们在这里不妥。”
“我不！我不回去！”
顾心冉不安地躲开，脚朝晏南枝身旁挪了几步。
晏南枝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最后一次看到顾心冉的时候，正是那日她被王氏陷害，当日她就离了府，再回来的时候就听说顾心冉病了一直在屋里养病，怕见生人，因此王氏一直谢绝她的探望。
今日她却主动跑来找她，还唤她“大嫂”， 想来并不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心冉，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晏南枝站起来，走近顾心冉，轻轻地拉起她的手，语气温柔。
说是瘦骨嶙峋也不为过。
她们本就没什么过节，如今见到她这个模样，心里十分不忍。
“世子妃，表妹该喝药了。外面宾客未散尽，若是让外人见到表妹这副模样，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失了脸面，侯爷怪罪下来，你我担当不起。”
王若芙站出来，不由分说拉着顾心冉要离开。
“是你担不起，还是我担不起？
如今我是府中的世子妃，我的新婚之夜，小姑子找我叙旧说说体己话，有何失脸面？失了谁的脸面？你的还是我的？
再说，侯爷让你照看好大小姐，你自己失职找人闲聊，这才让大小姐跑了出来，说到底是你玩忽职守，照顾不周。”
王若芙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得改变策略，把目光投向顾心冉，语气严厉，
“心冉又不乖了是不是，表姐若是生气，夜间可不会再讲故事。”
居然拿哄骗三岁小孩的话来要挟一个已经及笄的女子。
看来顾心冉当真被她拿捏了。
“好表姐，莫气，心冉乖，心冉跟你一起回去。”
语气讨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乖，这才是表姐的好妹妹。” 王若芙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揉了揉顾心冉的略显凌乱的发丝。
晏南枝头皮发麻，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慢着，”她从腕间褪下一个镶了红宝石的金手镯，戴在顾心冉的手上，“这是大嫂给你的见面礼，你要是喜欢就再来找我玩儿。”
顾心冉霎时红了眼眶，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她一转身跟着王若芙出了门。
晏南枝心里有很多疑惑一时解不开，顾心冉的眼神似是在像她求助，可是又很害怕王若芙的威胁。
堂堂侯府的大小姐怎么会受制于一个表小姐呢？
王氏跟顾侯爷爱女心切，又怎么会忍心见到自己女儿落得如此境地？
她坐在桌前，百思不得其解。
外头的喧闹终于停止了，看样子顾清离也该回来了。
晏南枝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尴尬场景，心里竟然有点打起鼓来。
晚上如何睡，是分床还是分房？
既然顾清离有隐疾的事已经传开了，应该不会有验喜帕一说了吧。
晏南枝又累又饿又困，迷迷糊糊地想着的时候，门吱吖一声打开了，她精神为之一振，倏然睁开眼。
几个端着盘子的丫鬟鱼贯进入，手脚麻利地摆满屋中的圆桌，随后又带上门悄然离去。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映雪和玉莲也看得目瞪口呆。
“世子妃，没听说新婚之夜还有加餐的规矩啊。”
“对呀。”
桌上的食物足足有六种，闻着香味晏南枝的腿脚不自觉地挪动到了桌边。
吃还是不吃？
可胡嬷嬷没说洞房花烛夜还有这么一道程序。
不管了，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她抄起筷子准备动手的时候，门突然被人重重撞开。
真的是撞开的。
顾清离差点摔进来，身后跟着形影不离的侍卫刘同。
她忙扔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去搀扶一袭红袍的男人。
“世子爷这是喝了多少？”
顾清离一身酒气，面色微微发红，他低垂眼眸，看不见他的表情。
“今儿宾客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连几位亲王和太子爷都来了。世子实在推辞不过，一直被灌酒。”
刘同心疼地道：“世子爷不大喝酒，平时谁劝都难得端杯，今日也是高兴。”
他把世子爷扶到床上躺好，晏南枝道：“刘同，你先下去吧，我来照顾世子爷。”
新婚之夜分房睡，总归是会落人话柄，“映雪跟玉莲，你们去打热水来。”
“是。”
刘同三人出去之后轻轻掩上门，屋内恢复宁静，晏南枝能听到顾清离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晏南枝仔细端详床上的男人，五官力挺，眉目如画，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嘴唇红得如同一朵绽放的红梅，饱满又有光泽，看起来就很好亲的样子。
大多数的时候，顾清离的眼神清冷，对人淡漠视之，不过最近对自己似有改善，莫非是看顺眼的缘故？
这逆天的睫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晏南枝好色，仅仅是觉得事物本身的美好，如同见到奶呼呼的小娃娃，她也有想啜一口的冲动。
晏南枝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睫毛。
碰到的那一刻，指头酥痒，陡然间男人睁开眼睛，一把将她的手捉住。
晏南枝明艳端庄的脸庞就在眼前，浓妆艳抹总相宜，今日姿色更比以往楚楚动人。
顾清离微红的眼睛里先是一阵惊喜，继而被警惕代替，他略一用力将晏南枝拉到自己怀里，又一个翻身人已经到了上面。
晏南枝被他紧紧压着，双手被束，无法动弹。
顾清离从床里间折叠好的被褥里掏出几粒干果子，手臂用力甩出，动作如行云流水，燃烧的喜烛顿时齐齐熄灭，随着干果落地的撞击声，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顾清离，你不守承诺！”
晏南枝又气又羞，用力挣扎着要推开身上的人爬起来。
“嘘！”
黑暗中，顾清离伏在她耳边，轻声安抚：“配合一下，隔墙有耳。”
这种事也有人偷听，都什么人品？
尽管知道顾清离不会乱来，也没法乱来，她还是气息紊乱，胸前起伏不定。
重要的是，这么一个大男人压在她身上，她有种要被压扁的窒息感。
果然不久后门外隐隐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其中夹杂着嗤笑声。
“走了走了，这么久都没动静，八成是真成不了事，都回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成不了还可以玩别的花样嘛，哈哈哈。”
……
晏南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下作！
原来是一群想看笑话的人。
说话声渐远，晏南枝猛地推开身上的男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大口喘着气。
也不知道顾清离听到这样的话，是什么心情。
顾清离重新点燃烛火，不多时丫鬟敲门，询问是否要送水进来，被顾清离骂道：“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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