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道上，就在方才沈若芙掀起帘子的那一刻，花满楼隔壁的玉石铺里，一位身穿月白色杭绸直裰的翩翩少年走了出来。
他身形修长，五官深邃，一张脸长得比女子还秀气俊美，只是眉眼间的那股冷淡，却令人莫名不敢靠近。
此人正是江辞年。
他正要往台阶下走，身旁的何荣忽然激动地揪住他的衣袖，指着近头的马车道：“少爷，少爷，沈大小姐！沈大小姐好像在看你呢！”
江辞年精神一震，飞快地往何荣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就收回目光，满不在意地扯回袖子：“看就看了，有什么好激动的？”
他长得好看，阿芙以前也不是没有痴痴地盯着他看过。
何荣缩起脖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江辞年没想到阿芙偷偷跟他跟到这里来了，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这女人，果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作天作地呢？
这下好了，想见他，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见。
江辞年想到阿芙偷偷摸摸地躲在帘子后头看他的样子，嘴角浮起一抹温柔的笑。
罢了，虽然这姑娘脾气又大，又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可到底有这么长时间的感情在，又是他交往过的姑娘里，最和他心意的。
不如今日给她一次教训，就此和好吧。
只是，要给什么教训，才能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又不至于让她心碎呢？
江辞年思绪飞转，他听见不远处姑娘们的欢声笑语，灵机一动，摇起手中的折扇，大摇大摆地往花满楼行去。
“这位爷，进来坐一坐呀。”
江辞年这样的贵公子一靠近，三五个身穿水红薄纱裙的姑娘，立即如蝴蝶般扑了上去，将江辞年团团围住，扭着杨柳似的腰肢往他身上贴，周围弥漫的脂粉味，都快把何荣熏吐了。
就在他以为少爷要发怒时，却见少爷不由分说地搂过其中一位美人，用扇骨挑起她的下巴，笑得十分轻浮：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水，都给小爷我端上来尝尝。”
说罢，大步流星地往花楼里走去。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宛若一个时常流连烟花柳巷的公子哥。
看得何荣惊呆了下巴。
少爷这是几个意思？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见帘子已经放下了，忙焦急地追了进去。
待何荣从脂粉堆里找到自己少爷的身影，却见他正独自坐在熙来攘往的大厅里喝酒。
原本围在他周围的美人，此刻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拘谨地站在一旁。
“少爷，您这是……”何荣气喘吁吁地跑到少爷身旁，小声问。
江辞年摸索着手里的玉盏：“别说话，等着。”
“又来？”
江辞年蹙眉：“什么叫又来？”
“就是字面意思。”何荣转了转眼珠子，嘟囔道，“四少爷，您昨晚才说，沈大小姐不知好歹，您就是跟无盐女过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她。”
他一口气说完不带停，像是憋了许久。
江辞年怔怔地看着他，表情呆滞。
何荣见少爷不说话，又道：“您可还记得？”
江辞年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怒从心起，抓着扇骨往他身上打去：“你这狗奴才，竟敢嘲笑我……”
何荣捂着被打的地方，抿嘴憋笑。
他能不想笑么？
昨日从酒楼出来，他就和江四少爷打了个赌。不出三日，他家少爷定会想方设法地去找沈大小姐，这才过了不到十二个时辰呢。
他的十两银子就这么到手了。
江辞年还没来得及消化一肚子火气，就瞥见阿宝穿过脂粉堆朝这头走来。
连忙一把拽住美人的手腕，将她揽到自己大腿上坐着，一面装模作样地捧着酒盏喂她喝酒，一面用余光盯着那道身影。
不曾想，却眼睁睁地看着阿宝，越过他们这一桌，往后堂行去，压根没往这头瞧。
江辞年心下狐疑，情急之下，重重咳了一声。
他咳得太明显太做作，路过的阿宝，就是想装作没看见也不行了。
阿宝犹豫片刻，才转过头，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上前拱手行礼：“江公子？真巧，您也在这？”
江辞年大手在美人的腰肢上摩梭着，语气冷淡：“是你们大小姐叫你来的？”
阿宝面露难色，并不答话。
江辞年想起这种地方，不好直说，于是改口道：“是她叫你来的？”
阿宝这才应道：“是。”
江辞年想到阿芙看见他进了花楼，此时定气得直掉眼泪，有种想把她抱到怀里的冲动，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他沉声道：“你去告诉你们大……你们主子，爷我今日约了柳姑娘叙旧，暂且没空理她，让她乖乖在外头等着。等爷我玩得高兴了，说不定愿意见她一面。”
说着，又拿手指僚了一下怀中美人的下巴，调笑道：“你说是不是？”
都是在风月场里混惯了的，哪能看不出意思？美人当即搂住江辞年的肩膀，娇娇一笑，极尽妩媚。
阿宝的视线在暧昧的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笑得尴尬：“江公子，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
江辞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在这时，附近响起一道诧异的声音。
“阿宝，你怎么在这儿？”
阿宝转过身，发现是苏昱衡，忙上前低声说：“三少爷，大小姐让奴才来叫您赶紧回去呢。”
苏昱衡刚在青青那碰了一鼻子灰，失魂落魄的，闻言脸色发白：“大姐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阿宝道：“您还说呢，大小姐今日跟刘二小姐去梨园听戏，路过此地，正好瞧见您了。咱们快出去吧，这种下三滥的地方，哪能随便来？要让老爷知道了，咱都没好果子吃。”
苏昱衡大惊失色，抬腿就走。
阿宝正欲跟上，一转头，却见江辞年攥着拳头，脸黑如墨，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免心生疑惑。
只是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同他行了退礼，快步离开。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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