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入手生温，已经放凉了，浇在皮子上不会伤人，她是知晓这一点的。
卫兰忽的扯开一抹嘴角，笑得放肆又恶劣：“蛊虫要发作了，我嫌脏，洗一洗再用，不过分吧？”
卫逸尘坐在原地，没有一点儿要躲得意思，只是任由那茶水沿着自己的眉锋缓缓往下流淌，划过高挺的鼻子，刀削般的面庞，最终滴落在衣襟之上，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请便。”
卫兰瞧着那茶水染湿了卫逸尘大半的衣襟才停了手，心中生出些隐秘的快感。
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沿着她的手背鼓起，坐着的卫逸尘同样如此。
房门“哐当”一声关上，有女子扭着腰肢跨坐在男子身上，男子面上是隐忍而克制的表情，偏那女子不知克制是何物，男子便只好堵上了那张聒噪的嘴……
斐云满心沉浸在自己要嫁人的欢喜之中，全然不知就在她踏出卫逸尘房门的瞬间，里面悄然上演了怎样一番活色生香的场景。
她知道逸尘是从小兵一步步爬上来的，家底不丰，每月靠着那点微薄的俸禄，想要操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宴，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是斐云对此并不在意，在她心中，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她有家底，不求钱财，只谋爱意。
翻开斐府的账本，满心的欢喜就好似被一场冰冷的大雨兜头浇灭。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账本上的数字，之前动了阮一一的嫁妆也就罢了，怎么也没想到，斐家已经落魄衰败到这般田地，库房里居然连三千金都取不出来。
“这是谁管的帐？”斐云一只手不自觉地扶住了腰肢，月份足了，站得久些便觉疲惫。
方管家擦了擦头上的虚汗，毕恭毕敬地弯腰躬身道：“以前都是夫人……”
话一出口便觉不对劲，眼前这位还怀着身子呢，哪位是夫人还真不好说，这关系，乱的很。
讪讪地改了口：“以前都是阮小姐在管账，这几日是大夫人在管着。”
只是大夫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这一摊子烂账，管起来实在是难如登天。
斐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以前赚的银子都去哪里了？”
方管家心中暗道一声，问得好，这可算是问道点子上去了。他赶忙拿出府中中馈递给斐云，神色间透着几分无奈：
腊月初三，秀烟阁金丝玛瑙一对，一百银。
这是斐芷芪的帐。
腊月初六，汀兰居牡丹襦裙一件，六十五银。
这是叶清婉的帐。
腊月初八，德兴苑百年老参一支，一百五十银。
这是柳湘眉的帐。
腊月十一，闲云居缂丝八宝瑞彩袄一套，八十银。
这是斐云自己的帐。
再加上若干仆从的俸禄、吃食、采买、人情往来……这银子啊，攒不下还真是不冤。
其实，方管家心底还是挺敬佩夫人……斐小姐的。以往，斐小姐除了用自己的嫁妆贴补这偌大的斐府，还能将原本亏损的铺子起死回生，除开斐府一众人等的花销，每月还能有盈余。
要知道以前斐府银钱周转不开的时候，都是变卖赏赐过活，这个月卖个铺子，下个月卖个庄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只能勉勉强强糊口。
这一大家子，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真当自己是什么世家大族呢，就这么些家底，还要学那些大族的气派，花钱如流水，也不想想兜里的银子够不够。
当然，这话方管家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口的，毕竟他的俸禄也包含在内，他也是既得利益的获利者之一。
不过，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心中难免有些担忧，日后会不会发不出银钱？自己是不是要考虑去别家谋条出路？
所思所想不过是在脑海里过了一圈，转瞬即逝，那头斐云又抛出了新的问题：“这些天铺子的进账几乎是亏损状态，发生了何事？”
方管家心中又是一阵拍手称赞，您可真是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问题所在了。
“原先铺子里的人都是斐小姐一手栽培的，这些天不少管事都告老还乡去了，新接手的人业务不熟，铺子里乱得像一锅粥。”
斐云用手轻轻锤了锤后腰，实在是乏得厉害，眼神在屋内搜寻了一圈，找了张椅子坐下。
她没想到阮一一说到做到，当真是不留一点情面，原本还想着将人留下打理府中事物，如今她做了甩手掌柜，也不知留下她是对是错。
不若真如小妹说得那般，以七出之罪休了她，将她的嫁妆占为己有？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斐云便立刻否定了。
不妥不妥，阮家军虽在那场战争中折损大半，但还有许多将领是由阮老太爷提携上来的，自己这个“女婿”摇身一变成为女儿身，与逸尘在一起，本就已惹得那些将领心中不快。
好在自己和逸尘都是有实打实的军功傍身，军中向来讲究实力，拳头越大，越叫人服气。即便那些将领心中再有不满，也只能压着性子。
如果自己才坐上将军之位，就将前将军的女儿阮一一休弃，与名声上总归是不大好听，军中难免传出些更加难听的话来，军心不稳。
她不能休了阮一一，就算要休，也要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只是这府中的账目…… 斐云看着账本，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罢罢，只能等皇上那边按功论赏，到时候也会有些进账，再来筹备婚宴也不迟。
“先把铺子安定下来，重新运作，总归有些进项，不至于坐吃山空。”
方管家低头应是，脑子里想得却是——就算运转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亏钱，斐府以前的好些铺子都亏得底朝天了。
也不怪方管家这么想，自从大夫人接过掌家权后，就那绵软的性子，根本镇不住场子。府里上上下下，是个人都能从库房里扣点钱，任人搓扁捏圆。尤其是二小姐斐芷芪，说是要自己做生意，支了好几百两出去，也不知道这些钱会不会打了水漂。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至少方管家是不看好二小姐的。
想了想，终究还是将这事禀告了上去：“二小姐这些日子说是要做生意……”
斐云揉了揉脑袋，实在是乏了，听闻这话只是摆了摆手；“随她去吧。”
若是斐府真能多个赚钱的门路，也是好事，她现在实在没精力去管这些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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