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吃食铺子给您留一间，您先好好管着那成衣铺子，待赚到银钱了，再将这吃食铺子的本金还我，权当是您自个儿买下了这铺子。”
阮一一仔细考虑过，林家和沈家就算是加入这个行当了，好处也是落在自家姑娘身上的，阿娘和三婶腰杆子也直。
桃花巷赚得银子虽说最后进了阮府的口袋，但是府中中馈和自己的私产却又不同。
二婶没能加入吃食行当，心里头肯定是不爽利的。时日久了，眼见一家人都在桃花巷里头获了利，唯独自己受了冷落，插不上话，长此以往，难保不会心生嫌隙。
与其日后一家人离心离德，倒不如一开始就将这隐患扼杀在萌芽之中。
在她看来，成衣铺子是让二婶学技艺，提高眼见学识好去处，有个赚钱的本事，往后也不愁生计。
可这吃食铺子却又不同了，那是实打实拿真金白银购置一间铺子，完完全全归个人所有，赚了，银子落进自己腰包；赔了，也得独自担着风险。
虽说就眼下情形，这赔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两者的区别，一个是在他人手下讨生活，一个是自己当家做主，肯定不一样。
这个提议让二夫人很是心动，她知晓自己出身低微，心中常怀担忧，生怕这一大家子飞黄腾达之后，将自己给落下了。到时候，只能眼巴巴盼着别人指缝间漏下的一星半点银子过活，那可太窝气了。
现在好了，听一一的这番安排，能带着自己一起赚银子，不用再担心自己被落下，成了阮家甚至两个儿女的拖累。
“大侄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能嫁到阮府来，能遇见你们这样的家人，是我的福气。”刘烟儿握着阮一一的手，眼眶有些泛红，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阮一一回握：“二婶，我们都是有福的人，福气都在后头呢。”
这边刚散了，众人还未走远，阮老夫人瞧见几个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身影，开口道：“老大家的，老三家的，你们可有怨？”
“无怨，弟妹不容易。”大夫人林月柔率先开口，声音透着真诚。
“无怨，二嫂不容易。”三夫人沈淑娴也附和，眼中满是理解与体谅。
阮老夫人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做长辈的，就怕一碗水端不平，寒了小辈的心。如今见儿媳们如此通情达理，自是欣慰。
日薄西山，绮霞铄金，到了晚饭的点。
除夕夜的大菜该备上桌了，白日里头的那些吃食，相较之下，只能算作开胃小菜。若真是当做年夜饭吃，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小家子气，失了年节的庄重，还得是准备些硬菜，才能撑得起年夜饭的席面。
过了葱姜滚水，烫去血沫子，午后时分便将这处理好的五花肉放入瓦罐，置于炭火之上，小火慢焖。焖了许久，里头的酱汁都裹在了肉上，出锅时，色泽红润鲜亮，入口肥而不腻，一道酥软香烂的“东坡肉”就成了。
还有条足斤足两的大鲤鱼，拎在手里头沉甸甸的，划开皮肉，去掉内脏，放入热油锅中煎炸。随着“滋滋”声响，鱼身逐渐变得金黄酥脆，头尾高高翘起，宛如鱼跃龙门之势。再浇上油亮亮、红润润的汁子，“糖醋鱼”同样勾人。
摆上寓意着团团圆圆的四喜丸子，盛上里头塞着各种馅料的八宝锦鸭，一盘小炒鸡丁，一碗喷香的排骨汤……
鸡鸭鱼肉齐活，蔬菜豆干尽有，满满当当，一张大圆桌都险些摆不下。
一大家子围坐一团，暖烘烘的，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好年。
有了夹了鲜嫩的鱼肉，有人舀了圆滚滚的丸子，有人抢了剩下的最后一块东坡肉，还有人半路偷袭，从虎口夺食。
阮一一饮了米酒，几杯下肚，微微有些醉了，她想起与斐家斗智斗勇的日子，想起院子里头沉眠的阿黄，想起远在漠北的父兄。
她想，明年，一定要过一个真真正正的团圆年。
这一夜，没有人会在年夜饭的时候提那些扫兴话，心里头的愁，随着桌上饭食的热气，袅袅升腾，飘到了天上去。
昨夜喝得有些醉了，阮一一便宿在了阮府。府宅大了，院子就多，她也终于不用再和阿娘挤在一张床上。
醒来时，日头已然高挂，阮一一只觉脑袋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小姐，可要洗漱？”外头的春花秋月听到里间的动静，轻声询问。
“洗漱吧。”阮一一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刺痛的脑袋，心中暗叹，昨晚确实有些贪杯了。
春花伺候着阮一一洗漱，正准备按照往日惯例，给自家小姐梳一个端庄的妇人髻，却听得小姐的声音：“今日不梳这个发髻。”
春花抬眸，对上铜镜中小姐的眼神，手上绾发的动作就换了：“那便梳小姐最爱的灵蛇髻。”
灵蛇髻是未出嫁少女才能梳得发髻，也是阮一一幼时最爱的发髻，只是后来嫁进了斐府，便再也没有梳过。
照理说，阮一一梳灵蛇髻不合礼数，但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有开口阻拦。
春花将小姐那头如绸缎般柔顺的黑发蜷在手中，手法娴熟地绾成了灵蛇髻。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鼻头有点酸。整整五年过去了，这绾发的手艺，她居然还如此熟练，一丝一毫都未曾忘却。
挑了只喜庆的赤练金簪插入发髻，眉间点上花钿，轻扫峨眉，唇染丹脂，穿一身大红牡丹裙。
灼灼风华，熠熠华光。
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好一个标志的小娘子！
阮一一照着铜镜，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春花，今日这妆是不是浓了些？”
“我家小姐怎么着都好看，这妆才不浓呢。”
阮一一也不是那般矫情之人，既画了，便坦然接受就是。只不过乍一看到镜中这张脸，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
嗯，过一会儿就能适应了，她心想。
正想着，阮映莲拉着贾琦进了屋，一进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大姐姐，你今儿真好看！”
比之五年前更好看，那时候也好看，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好看，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岁月沉淀的气质，让大姐姐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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