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婉很是不解，她苦思冥想许久，才琢磨出这么一个自认为精妙绝伦的主意，原以为能为斐府节省开支，立下大功，没成想婆婆不但丝毫不领情，反倒大发雷霆。在叶清婉看来，她所做的这一切，皆是出于一片公心，实在找不出半分差池。
“你可知你前儿发卖的王嬷嬷是个什么身份？”婓老夫人目光扫过手中近日府里发卖的人口册子，只觉胸口闷得厉害，险些喘不上气来。
“那王嬷嬷年岁大了，干不动活，整日里吃斐府的白饭，我将她发买了去，还能有些进账。”叶清婉仍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她甚至还在心底暗自盘算，凭此一举，往后府里的账目上，便能多出一笔可观的银钱。
婓老夫人听闻此言，只觉一股子热气直往头顶上蹿，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斐府缺她这一口饭吗？你就这么斤斤计较。”
叶清婉心中虽有些发怵，可嘴上仍不服软：“一个人的饭是不缺，但若是十个人，一百个人呢？这般铺张浪费，不妥。府里的开支如流水一般，若不早早谋划，日后难免捉襟见肘。儿媳这也是为了斐府的长远着想，还望婆婆明鉴。”
婓老夫人重重地将册子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个往日里懦弱的儿媳妇，不过是才掌了几日的家，能耐就见长，敢和她顶嘴了！
她冷哼一声，怒极反笑：“好一个长远着想！你可知晓，这王嬷嬷的相公曾为老爷挡过一刀，那人的相公血溅当场，丢了性命，老爷才得以活了下来。老爷将王嬷嬷一家接入府中，许下诺言，保他们衣食无忧，好生照料。如今你倒好，不明就里，一股脑将人发卖了，这让外人如何看待斐府？恩将仇报之名，咱们可担不起！”
叶清婉一下子白了脸，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事她先前并不知晓。
“婆婆，儿媳……儿媳实在不知此事缘由，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婓老夫人冷冷嗤笑一声，“外头的人可不管你糊不糊涂，一张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到时候编排些莫须有的丑事，你还想不想要斐府的名声了！”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她柳湘眉最是要脸，偏偏叶清婉闹出的这桩事，就是将斐府的脸面狠狠丢在地上踩。
叶清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她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斐老夫人。
她先前也没想到，不过是随便发卖几个好吃懒做的下人，居然会闹出这等子事。
斐老夫人看着叶清婉跪在地上，身躯微微颤抖的模样，心中的怒火到底消了些，只要还是以前那个好把控的儿媳就好。
她长叹一口气，有些心累地摆了摆手：“赎回来吧，别让人寒了心。”
这时，外头又有小丫鬟匆匆地跑进来，神色慌张：“老夫人，不好了，刘婶子和张婆子打起来了！”
“好端端的，为何打起来？”斐老夫人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小丫鬟喘了口气，接着回道：“因着夫人前儿发卖王嬷嬷的事儿，刘婶子是王嬷嬷的女儿，心中不满，说……”
小丫鬟怯怯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大夫人一眼，有些不敢将话说出口。
老夫人见那丫鬟的神色，也知怕不是什么好话：“你大胆说出来。”
“说大夫人刻薄寡恩，为了些许银钱便能将有恩之人发卖，往后自己等人就算是为斐家尽心尽力，也不过落得一个被人发卖的下场，还不如早日另寻出路，总好过年老无力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夫人叶清婉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那张婆子年岁大了，听不得这等糟心话，便在言语上挤兑了刘婶子几句，刘婶子也不是个善茬，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越吵越凶，最后甚至动起手来。”
婓老夫人闭了闭眼，心中叫苦不迭，这才过了几日，就闹出这等乱子，斐府里头都这样了，外头已经被发卖的那些人，嚼舌头根子不知道已经传成什么样了。
几人到了外头，只见众人围成一团，刘婶子和张婆子扭打在一起，头发凌乱，衣服也撕破了几处。周围的人有的在劝架，有的在冷眼旁观，场面一片混乱。
“都给我住手！”婓老夫人手中的拐杖重重杵了杵地面，她的声音中难掩疲惫。
众人纷纷停了手，看向老夫人。
刘婶子停了手中的动作，喘着粗气，扯着嗓子干嚎：“老夫人，您今儿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娘那么好的人，您怎么就忍心发卖了她？斐家若是不想养我娘，我带着娘搬出去就是，可怜我爹早早死了，我们娘俩只能相依为命！”
张婆子虽是和刘婶子生了嫌隙，但也知轻重，她年岁大了，迟早要步了王嬷嬷的后尘，这时候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少夫人，咱们在斐府做了一辈子的事，老了也要讲个情分，您这么做，寒了大伙的心呐！”
叶清婉环顾四周，看着众人或鄙夷或嫌恶的眼神，也知自己走了一步臭棋。但现下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不如早日将人寻回，方能早日止住祸乱的源头。
她硬着头皮开口：“此事是我考虑不周，猪油蒙了心。我已差人去打听王嬷嬷，想必不日便能知晓下落，将人赎回。斐府以恩义待人，今后绝不如此行事，重蹈覆辙，望诸位知晓。”
这意思便是说不会再有什么劳什子优胜劣汰的规矩了，回到了斐府先前的做法。
下人们心里头有了数，面上也带了笑意。
斐老夫人思忖片刻，又跟在后头道：“正值年关，我做主为大伙添置些衣物、改善伙食，过个喜庆年。”
那些人脸上的笑就更真了，唯有叶清婉咬碎了一口银牙，歹人都是她演，好人都是婆婆做，到头来还要贴银子进去，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账目上本就没有多少现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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