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穿着各色衣袍的人，从灌木丛中一股脑全都钻了出来，手中紧握着各式各样的利器。
众人也迅速反应过来，纷纷抄起家伙，呈扇形散开，将马车与药材护在中心，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代青盯着那些匪徒手中的凶器，眉头微微皱起，他们手中的家伙五花八门，有锈迹斑斑的刀子，有弯曲变形的耙子，甚至还有收割庄稼用的镰刀，这般杂乱无章的武器配置，一眼便能瞧出是一群杂牌军。
这世道，民不聊生，谁也不想落草为寇，走上打家劫舍的不归路，想必是真的到了活不下去的绝境。
“不知前头是哪路好汉？我们无意争斗，可否放行，车上物资多是漠北救人性命要用，无甚金银财宝。”代青还是决定走怀柔政策。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拿着各式武器的匪徒，其中有些年轻后生，腿肚子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眼神中透着几分怯意，显然不是些穷凶极恶的歹人。
那络腮胡子大汉听到代青的话，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救人？小兄弟，你莫要诓我，谁还管漠北那群人的死活，你这番说辞，谁会信？”
别以为他瞎，这位小公子身上穿得是上好的丝绸，哪怕风尘仆仆，也依旧没能将他周身的气度掩盖分毫，分明是京城里头来的贵公子。
京城的贵公子来漠北，不外乎是发国难财，狗屁的救人！
代青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多废话：“我等自然是真心相助，你若执意阻拦，那便战！”
“来战！”大汉毫不示弱，挥舞着手中长刀，率先冲向代青。
代青双腿一夹马腹，冲向那络腮胡子大汉，手中马鞭化作武器，直取对方咽喉，鞭梢划破空气，发出“嘶嘶”的声响。
大汉也非等闲之辈，侧身躲过，他顺势一个转身，手中长刀裹挟着磅礴的气势，狠狠一挥，带起一片如珠玉般飞溅的雨幕，朝着代青劈头盖脸地砸去。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间难解难分。
镖局众人与其他土匪也混战在一起，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响彻雨夜。
那些土匪虽大多是些三脚猫功夫，招式凌乱且毫无章法，但胜在人多势众，往往几个人抱团，围攻一个镖局的练家子。一时间，双方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场面陷入胶着。
双方的人马全都有意避开了那些药材物资，心里头都有着各自的小心思。
阮一一原本还在同那些人过招，掀翻几人后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这些人的身手，松松垮垮，毫无力道，分明就是些从未经过正规训练的普通人，怎么会是穷凶极恶的土匪？
她的目光穿过雨幕，紧紧盯着与代青交战的土匪头子，越瞧越觉得眼熟。
雨还在下，雨幕深深，冰雹还在落，砸得人生疼，模糊了人的视线。
如果将那土匪头子面上乱糟糟的络腮胡子给刮了，头上打结的鸡窝头束成发冠，那一身邋里邋遢、拼凑而成的破布碎衣裳换成银光闪闪、威风凛凛的铠甲……
阮一一猛地一拉缰绳，驾着素雪上前，从一旁支援代青。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下，那大汉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急道：“你们怎么二打一，胜之不武，耍赖！非君子所为！”
阮一一手中长剑一抖，剑花闪烁：“我确实不是君子。”
下一瞬，大汉被两人挑翻下马，阮一一的长剑稳稳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大汉瞬间就不动弹了，只是面上依旧带着几分倔强与不服气。
大汉死死地盯着脖子上的那把剑，目光一凝：“姑娘是阮家的人？”
“正是。”阮一一手中的这把剑，正是父亲当年为她寻遍了名家匠师，耗费无数心血精心铸造的，剑身上，一个苍劲有力的“阮”字若隐若现。
大汉面上不服气的表情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我也是阮家军的人，我曾在阮将军手底下当兵。战后，将军失踪，我等不愿意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不得已才在此处落草为寇。但我们从不伤天害理，专门打劫那些贪官的钱财，散给周边的百姓。”
代青原本打算乘胜追击的动作，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这人……竟是阮将军的部下？
“都停下！”代青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两方人马本就不是好战的恶徒，此刻听到号令，一个个都如释重负，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事件中心的那几人。
阮一一听了大汉的话，却并未急着将剑拿下来，反而是顺着那人的脖颈往上，一下子削去了大汉面上团在一起的络腮胡子。
随着毛发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张极具男人味的脸逐渐显露出来。
代清盯着那张脸，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哪怕只是小时候见过一面，阮将军的音容面貌，也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如今，面前的这张脸更加深邃，多了几分历经沧桑、饱经沉淀之后的独特气质。
这这这……这不是阮将军吗？
“爹，你在玩什么把戏？”阮一一将剑收入剑鞘，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有些哭笑不得。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父亲重逢的场景，应该是喜极而泣、抱头痛哭的悲情场面，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冰雨交加的荒郊野外，兵刃相向的战场上，还是以这么戏剧性、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相见。
“我是你爹？”阮忠面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阮一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女儿？
代青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扶起阮忠，恭恭敬敬道：“阮将军，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阮忠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依旧一脸的疑惑：“阮将军？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阮一一点头：“正是。”
他又看向阮一一：“你是我女儿？”
“是。”
阮一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愁。
好消息，失踪的爹找到了。
坏消息，爹不认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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