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裳和小玉一路到了黄氏的院子，黄氏躺在内室，卢菲坐在床尾，看到苏裳进来，卢菲竟然轻笑了一下，有些耀武扬威：“表嫂的伤养好了？”
苏裳静静地站在门口：“舅母，表妹，我奉母命前来侍奉舅母与表妹，不知可有吩咐？”
黄氏额上盖着个帕子，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看苏裳：“苏氏，你来得正好。你表妹本来就受了惊吓，又担心我一夜没睡。你年轻，正好替换一下她，也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不知可否？”
她也知道卢氏不喜欢这个儿媳妇，邹雪莲又和她说苏氏性子软，好拿捏，于是可劲儿折磨她。
卢菲站起来：“那就辛苦你照顾我母亲了。”
黄氏身边有丫头婆子伺候，喝水吐痰吃药这些事情她并不让苏裳做，只让苏裳站在床边守着，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不放心那些下人，还是信得过的人盯着才行。”
黄氏足足睡到晚饭时分才醒，随后让苏裳走了。
苏裳揉着酸痛的腰，默默出了院子。小玉就在外头等着呢：“姑娘？”
苏裳浅浅一笑：“走吧？大人回来了吗？”
小玉摇头。
苏裳看着满院子的秋色，光秃秃的枝桠，如同她干涸的心一样。那个小丫头被抓住了，但是沈怀成并没有告诉她详细情况，怎么处理的？那个小丫头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害她？ 卢菲想当沈怀成的妾，那就去当，可为啥要来害自己？
她们一计不成，再来一计，让自己伺候黄氏。
让当朝权臣的妻子去伺候一个外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就是沈怀成所说的“你是安全的”？
凭什么？
就因为她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可以随她们捏圆搓扁，随她们捉弄嘲笑，甚至害自己的命，自己都不能反抗，还得上赶着来伺候作恶的凶手。
对啊，就因为这个，这家人都看不起自己。
苏裳一时间想到叶红樱，想到卢氏，想到黄氏和卢菲，想到两面三刀的邹雪莲，以及骗子沈怀成，突然觉得生活没什么奔头。
什么都没意思。
小玉说道：“姑娘，公子快要休沐了，估计他一回来就会来看姑娘的。”
苏裳想到苏昂。是啊，苏昂，才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
衙门里，陈劲找了个空挡过来寻沈怀成说话：“怎么回事？听说你舅母被人给劫了？”
沈怀成沉默点头。
这件事，他有愧于苏裳。但他内心却希望苏裳体谅他的无奈。毕竟，就像大哥说的那样，她也没受什么大伤，这件事还是大事化小算了。而且那个行刺的丫头在这次抢劫中被劫匪所杀，对她也算有个交代了。
女人要哄，昨日答应她要去库房挑首饰，索性多给她几个，算是赔罪吧。
陈劲接着问：“喂，你舅母刚来没几天，怎么就要回去？这里头莫非有什么猫腻？”
沈怀成盯了他一眼：“非礼莫问。”
陈劲：“你那个表妹卢菲肖想你多年，莫非，她搞事情被你赶走？喂，我告诉你，你才新婚，你别给我搞三搞四的。多少御吏盯着你找你的茬儿，你可小心些。”
沈怀成站起来：“多事。管好你自己吧。”
路过首饰铺子，他走过去要给苏裳买个金簪，讨她的欢心。选簪子的时候，有人陪着女眷进来，竟然是那个俊俏的公子。
两人对视一眼，俊俏公子看到沈怀成穿着深紫色的常服官袍，头戴翼善冠，长身玉立，威武不凡，于是率先拱手行礼：“大人可安好？小生有礼。”
沈怀成扫了一眼他腰间：“公子安好。今日来选首饰？”
公子说：“奉母命陪舍妹来逛逛。”
沈怀成问：“怎么今日未带那腰包？”
那公子脸色一暗，随即低声说道：“友人所赠，不舍佩戴，当珍之藏之。”
沈怀成笑，他还捏着把金簪，那公子扫了一眼：“大人，这金簪是送给夫人的？”
沈怀成说：“是，随便买一把给她，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公子莞尔一笑，沈怀成顿时觉得春风拂面。
这个俊俏公子年纪尚浅，如此风度翩翩，不知道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
恰好他妹妹似乎非常想走，一直拉着他往外走，那公子说：“小生不敢打扰大人，就此别过。”
沈怀成问店老板：“这位公子，你认识吗？”
店老板说：“认识，他是京城太仆寺宋监正家的公子，饱读诗书。一直在外头游学，前段时间才回了京城。唉，世事无常，可叹如此一个俊俏的公子，竟然还有姑娘看不上他，和他退了婚。唉，那姑娘眼瞎呀，啧啧。”
沈怀成把玩着金簪，心不在焉地问：“哦，是谁家的姑娘，竟然舍得和这种人退婚。”
店老板手背拍着手心叹气：“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听说那姑娘长得天仙一样，和宋公子情投意合。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啥事儿，两个就劳燕分飞了。唉。有情人难成眷属啊。”
店老板身边的小厮插了一句：“小人的堂嫂子替宋家后厨送菜，听说这位宋公子回了京城后知道自己被女方家退了亲，当即要去找，被宋老爷按住了往死里打，打得皮开肉绽的，然后关起来好多天才放出来，遭老罪了。”
沈怀成捏着金簪出了首饰店，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交代小唐：“去查那个宋公子的底细。”
小唐应了一声：“是，大人。”
不知为何，沈怀成心头忐忑。
第一次见到苏裳的时候，他也是穿着这身长袍，戴着翼善冠。
那日恰是四月芳菲，河边的迎春花竞相开放，娇嫩的金黄色染满了春色。他从皇宫内出来，觉得疲倦，于是去河边饮马，马儿乖巧，连个响鼻都不打，安静得很。
他站在一大藤一人多高的迎春花后面，低嗅盛开的迎春花。旁边有脚步声传来：“小玉，我摘几朵迎春花，回头插在花瓶里。”
是一个甜美的声音。
透过凌乱的花枝，他看到一个娇美的姑娘，一身浅绿色的春衫，正伸手来掐花枝。金黄色的花团当中，那手臂如初冬的雪一样白嫩纯洁。
沈怀成当即闭上眼睛不敢多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然而，他在那一刹那间，却看清楚了那姑娘的容貌。她有明媚的眼，有海棠花一样的唇。
当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漫天春色，不及她一人耀眼。
她的小丫头说道：“姑娘，快点回去吧。要不然又要挨骂。”
那姑娘娇声说道：“别急，这就好了。”
她使劲儿折花枝，奈何花枝坚韧，不是她那只嫩手能折断的。她使劲儿用力，手指都发红了还没折断花枝。沈怀成偷眼看人的时候，看到她的手指泛红，不由开口说道：“姑娘，在下帮你折……”
那姑娘一惊，这才发现花藤后面竟然有个陌生男子，吓得惊叫一声，花也不折了，扭身就跑。那小丫头也跟着跑：“姑娘，等等我，等等我。”
两个人黄鹂鸟一样跑远了。
当天夜里，他就做了无法对人言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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