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成一时间愣住:“……有孕?”
他蓦然脸色煞白,抓住苏裳的手腕:“何时?”
苏裳惨笑,低声说道:“何时?何时?呵,就在你去西疆之后,当时苏昂跳河自尽,我要去找,被你母亲拦住不让,说我丢尽了沈府的脸面,不守妇容,毫无妇德,我不依,家仆推搡我后,那个孩子就小产了。”
“而我,流尽半身鲜血,几乎送命。我还没出小月子,你母亲就给我了一张休书。”
“沈怀成,你还有脸和我说孩子。”
她依旧想哭,说出来的话带着哭腔。
沈怀成几乎要跌倒,他张了张嘴,半天后终于说出话来:“我不知,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苏裳泪眼婆娑,强忍着泪水:“我在你回去之前就被休弃。沈大人,你是朝廷命官,你是权臣,然而你护不住我,你也护不住你的孩子。”
“我在沈府受她们欺负,我可以忍。但是这事,我不忍。”
“那日,你母亲叫我前去,扔给我一张休书。我当时跪在地上,看到沈明珠等几人的绣鞋上都缀着明珠。我就在想,如果我的孩子,绣鞋上也能缀一粒明珠,该有多好看。”
“她、会不会穿着小小的绣鞋,吧嗒吧嗒跑过来,会不会扑进我怀里?会不会跟我撒娇,要我抱?”
她一时间哽咽,说不出来话。
她瘦弱的肩膀,竟然在微微颤动,似乎承载不了这么大的伤痛。
沈怀成捂住胸口,嗓音嘶哑:“明珠?绣鞋?裳裳,我不,我不知道……”
苏裳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我忘不了那个痛。听小玉说,我小产的时候,流了好几盆血,勉强保住这条命。我还没出小月子,躺在床上,每日只能和白粥咸菜度日。而你母亲,你舅母,你妹妹和大嫂,她们在干什么?她们在饮酒做乐。”
“丝竹管弦,不绝于耳。”
她的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沈怀成靠在桌角,说不出话来。他忽然觉得手心剧痛,伸开一看,手里竟然攥着那根金簪,簪头把手心给刺破了,染上一层红色。
苏裳下了床,逼近沈怀成:“沈大人,你以为你高门大户,高官厚禄,就可以深夜前来逼迫民妇?我告诉你,我苏裳,宁死不从。”
“你那些什么赏赐的首饰、珠宝,我不稀罕。”
“还想让我去做你的侧室?哼,沈大人,你沈家的金窝银窝,在我眼里,还不如我的狗窝。”
“我不愿意见到你,我见到你一次,就想到我的孩子,想到她受的罪。如果可以,我就要杀了沈家那些人,杀了那些拦着我不让我去找我弟弟的那些人,杀了那些害死我孩子的人。可惜我不能。我无能,我懦弱,我无能为力。沈怀成,我看到你,就想到你们那一家人的嘴脸,龌龊、肮脏而让人恶心。”
她转过身,背对着沈怀成:“我,苏裳许愿,但愿和沈大人,此生不见。”
苏裳说完,拉开房门,门外头的寒风呼啦一下吹进来。寒风吹动她的黑发,一缕一缕地飞扬,如同铁索一下下打过来。
打得沈怀成透心凉。
暗夜汹涌挤入,将沈怀成笼住,也把他变成了黑幕一样的夜色。
沈怀成踉跄出了内室,站在墙头上,回头看一眼那黑暗中的窗户,一闭眼,竟然从墙上跌落下去。
小唐吓了一跳,急速接住沈怀成:“大人,大人?”
沈怀成低声说:“别叫唤,回去。”
…
第二天,陈劲巡逻归来都下午了,他把整个洛城的属地巡视了一遍,计划来日再去山里头逛逛,把那些山贼都消灭殆尽。
小唐就站在卫所前面呢,陈劲问:“你家大人呢?我有事要汇报。”
小唐说:“病了,发烧。”
陈劲不信:“他纸糊的?这点儿小风就把他给吹发烧了?”
当初西疆条件那么差,也没见他发烧。
小玉抱着个小包袱,畏畏缩缩站在不远处:“陈都司。”
她认得小唐,但是她坚决不和小唐说话。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腿子。
哼。
前姑爷夜里跑到姑娘房里去,以为她不知道?
现在呢,把姑娘给气病了。吃了药还在房里躺着呢。
陈劲看到小玉,笑眯眯过去:“小玉,苏姑娘给我送礼物?”
小玉摇头:“我家姑娘说,这个还给沈大人。”
她把包袱往陈劲怀里一塞,扭身要跑。陈劲叫住她:“怎么一身药味儿?苏姑娘病了?”
小玉说:“嗯,大夫说是风寒,喝了药躺着呢。”
说完恶狠狠瞪了一眼小唐,这才跑了。
小唐摸摸鼻头,清了清嗓子。
陈劲跟着小唐进了内室,果然看到沈怀成黑着一张脸盯着那盆枯萎的绿牡丹,碗里的汤药都冷凝了,他也不喝。
陈劲把包袱扔他身边:“喏,人家不要,还你了。”
沈怀成摊开手心,看到那个疤,不吭声。
陈劲问:“大人,阁老,怀成,你到底咋想的?你们已经不是夫妻,你还去找她说话,还给她送这些东西。你让人家咋想?你还让不让人家姑娘活下去。”
“她一个女人家,没黑没白的伺候那些花草,卖钱,养家。你想干什么?你一来就去骚扰人家。”
“怀成,不是我指责你。我是看着你一步步往上走,多少刀光剑影,多少阴谋诡计,走到阁老这一步,不容易。你要爱惜羽毛,要珍惜。”
“凭你的权势,你可以强占了她。但是她那个性子,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我也知道宋县令也经常去找她,照顾她,但是人家宋县令没有婚约在身,人家是自由身啊。你呢,你开春就要再娶。”
“你让苏姑娘怎么想?你难道要花开两朵,左拥右抱在怀?是,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但是苏姑娘那等人才,你让人家做二房,做妾?你脑子被猪踢了?”
沈怀成仿佛没听见一样,他扯了片枯叶碾碎,看着那些碎末末点点滑落,哑声问道:“陈劲,你说,如果你的孩子被人害死,你会如何?”
陈劲说道:“还用问,敢害我的孩儿,我杀了他全家。”
他突然领悟:“你说,苏姑娘曾……”
沈怀成垂头不语。
但是,他的拳头紧握,如在颤抖。
陈劲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接着。
嘭。
一拳打在门上,鲜血直流。
小唐和阿喜见状,都不敢吭声,傻呆呆地像个鹌鹑一样杵在那儿。
沈怀成休息了两日,没说过一个字,就离开洛城回京。
陈劲送他出城,终于说道: “怀成,苏姑娘那等人才,你放不下情有可原。奈何你们有缘无分,破镜难圆。你就好生回京……”
沈怀成木头一样坐在马鞍上,终于动了动眼珠,拿马鞭点了点陈劲:“我知道你的心思。”
“照顾好她。”
沈怀成仿佛没了心,踢了马腹几下,马儿嘶鸣一声,扬蹄而去。随后几十人紧紧追随,一时天都在颤抖,地也在颤动,轰隆隆一阵之后,尘土飞扬,人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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