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
老百姓们在大街上载歌载舞，花样繁多，庆贺新春。
舞龙的，逗狮的，踩高跷的，扮成大阿福讨要红包的，热热闹闹。
也有大户人家在大街上摆摊分发年糕，那些年糕做成金元宝银元宝的样子，可可爱爱，谁来要就给谁一个，意味着同喜，来人说一声“恭贺新春”，意味着恭贺这家人新年愉快，送的人高兴，拿的人开心。
小玉欢天喜地地拿了一个金元宝形状的小年糕：“姑娘，这个好看，我要吃掉。”
她啊呜一口，吃掉了这个小年糕。
苏裳风寒刚好，不太敢吹风，她戴了棉帽，笑着看小玉。
有吃有喝，真好啊。
今日她要和小玉一起去城南的云翔寺上香。
云翔寺是大周古寺，占地18亩，山门正对着洛城南门，威武矗立，香火鼎盛，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从山门到大雄宝殿和观音殿要爬不少台阶，小玉生怕苏裳体弱，扶着她慢慢往上爬。然而有来得早的人已经上好了香下来，迎面走来，又走得很快，不禁撞到了苏裳。
苏裳站立不稳，眼看就往后倒。
陈劲抓住她的胳膊：“苏姑娘小心。”
他一路跟在苏裳和小玉后面，从大街上一直跟到这里，看到苏裳要摔倒，这才露面。
陈劲笑着看苏裳：“好久不见，苏姑娘，过年好啊。”
苏裳笑吟吟感谢他：“谢谢陈都司。陈都司过年好。”
陈劲掏出一个红封给小玉：“小玉，拿着买糖葫芦吃。”
小玉欢天喜地接过来：“哎哟，这还是我第一个红封呢。”
苏裳瞪她：“谁说的？昨天晚上谁给你一个大红封？”
小玉捂住嘴巴：“说错了说错了。陈都司，这是我今年第二个红封。谢谢陈都司大人。”
陈劲笑：“好，不耽误你们上香，我还得回去巡逻。今儿下午要出洛城，事情有些多。回见。”
说完，急匆匆走了。
苏裳手里的红封就没递出去。
小玉扶着她接着往上走，苏裳说：“老百姓有陈都司这等好官，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们也给他求菩萨，求菩萨保佑他好人一生平安。”
两个人走走停停，终于挤到了大雄宝殿，烧了香，又去偏殿给菩萨磕头许愿，这才出了山门。一看，大半天都过去了
小玉嚷嚷着饿，要去小摊子上买油炸糕和糖糕吃，于是就扯着苏裳往人最多的那个摊位那儿去。
“姑娘，那里人最多，一定好吃。我们去那边。”
等二人凑过去才发现那么多人都围着一个蓬头乞丐，那乞丐身形瘦弱，脚边放着个咬了一口的油炸糕，沾了泥土，眼看着不能吃了。
她不敢抬头，手伸过去想抓那油炸糕，老板一脚踩上去，她吓得立刻缩回去。
“还想吃？大过年的就来偷东西吃。哼，要不是看在大家伙跟你求情的份上，我就送你见官。”
“还不滚。”
那乞丐出了人群，缩到路边去了。
小玉买了五个油炸糕，都用油纸包了，手里还拿着个芝麻饼啃，满嘴都是油和芝麻。
“姑娘，你不吃？”
“你吃吧。我回家吃。”
两个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来，往玉兰花卉去了。
走了一阵子，苏裳停下来，回头说：“你准备跟到什么时候？还不出来？出来我就给你油炸糕吃。”
小玉：“……姑娘，你和谁说话呢？”
回头一看，那个蓬头乞丐，就在几米外站着呢。
苏裳叹气：“小玉，你把油炸糕给他。回头我再给你买。”
小玉不情不愿地拿了两个油炸糕，苏裳说：“都给他。”
小玉撇嘴，终于把那一包油炸糕递过去，嘴里还嘟囔着：“给。还是我们姑娘好心，要是我，我只给你一个。”
乞丐蹭了蹭手，接过来油炸糕：“谢谢姑娘。”
苏裳倒是吃惊，这么讲礼貌的乞丐不多见。
洛城的乞丐也少，这里百姓富庶，人人安居乐业，她来洛城一年多了，从来没见过要饭的。
今日大过年的，怎么会突然间出来一个乞丐？
她回头看了那蓬头乞丐一眼，而那个乞丐也正在看她：“姐姐，是你？”
苏裳吓得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这乞丐是个女声。
蓬头乞丐惨笑一声：“姐姐，你不记得我了？那日是你和宋大人救了我。你忘了，在那温泉边上……”
苏裳认真看她。
那日她急匆匆赶过去救宋启瑞，慌乱之间瞥了女郎一眼。如今一看果真面熟。
“你、你怎么这副模样？你怎么啦？快随我回家去说话。”
苏裳也不嫌弃女郎脏，拉了女郎的手进家，让小玉烧水给女郎洗脸梳头清理一下。
等女郎梳洗干净，苏裳问：“姑娘，我听宋大人说你娘家那个村子全部被杀，就你一人活了下来。官衙给了你相应的补贴，送你回了婆家。你怎么如今这个样子？”
那女郎吃了油炸糕，说话有了些力气。一听苏裳这么问，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姐姐你不知道。我原来嫁了个恶魔。那日官差大人送我回婆家，我公婆就说我不干净了，我夫君也打我，说我不吉，会脏了他们家的门槛，要赶我走。我不走，他们就要逼我自尽，以示我贞洁清白。”
“我不想死，我爹娘都死了。我弟弟也死了。他们是被那些土匪给杀了。可我凭啥死？我偏不死。但是他们就偷偷商量，要饿死我。对外就说是我自杀。”
“村子的人也对我指指点点的，说我脏，说我会给村子带来灾难。要不然，怎么我一回娘家，我娘家村子就被杀光了。”
“姐姐，我苦啊—————”
苏裳默默听着，心里难受。
这世道，难道真的欺负软的，害怕硬的？
小玉问：“后来呢？”
女郎说：“我公公婆婆等不及，要夜里勒死我，我连夜逃了出来，四处躲藏，这几日流落到洛城要饭。”
苏裳问：“官衙给你的补贴呢？”
女郎说：“当天就被他们要走了，我一分都没见着。那些人平时装和善，我到现在才看清他们的嘴脸，真是比猪还要让人恶心。我是他们的儿媳，是他的妻子，他们竟然想杀了我，呜呜———”
苏裳起身：“唉，小玉，去到街上买给她买两身棉袄和裙子，还有棉鞋，也买一双回来。”
这女郎叫黄莹，是个好听的名字，比苏裳还要大一岁，苏裳就叫她姐姐。
“姐姐，别哭了。事情都这样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黄莹两眼红肿:“我父母都死了，我家的地也被官府收走。我无处可去。索性就在洛城找个活儿，给人家洗碗也行，给人家洗衣服也行。这世道饿不死勤快人，只要有手有脚，我就能活下去。”
可能这段时间深受折磨，黄莹瘦得皮包骨，不过身子骨硬朗，一看就是经常干农活的女子。
苏裳说：“姐姐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里帮忙吧。你也看到了，我养花儿，但是人手不够，你愿意吗？”
黄莹大喜：“妹子，我愿意，我愿意。妹子那日在温泉边救了我，我就想着找你报恩。没想到，我还没报恩，就又承了恩人的情。”
她突然跪下：“妹子，我一定好好干，我能干活儿。家里的活儿都是我干，我会种田，会养鸡鸭，会……”
苏裳微微一笑：“快起来吧。今儿家里有腊肉，等会儿做腊肉炖白菜粉条。”
黄莹本来愁眉苦脸，现在欢天喜地：“我去做，我会做。”
她挽起衣袖进了厨房，手脚麻利开始刷锅，又给炉子生火，烧水，随后去水井那里打水，看得出来是个干活的好手。
而这些手艺，都是苏裳需要的。
她的花圃规模越来越大了，要搬花盆，搬运腐土，还得经常进山挖土，这些都需要一个有力气的姑娘。
她也想过雇个男子，但她和小玉都是女子，雇一个陌生的男子过来，非常不方便。这个黄莹来得非常及时。
苏裳非常满意。
等小玉回来，饭做好了，水挑好了，温室里的炉子也生了火，暖洋洋的。
好吃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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