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裳忙着吃东西,老板娘忙着打听沈怀成:“你那堂哥哥看样子年纪不小了。你们可是私奔?”
苏裳差点儿没噎到,喝了口面汤:“不是,他大我十岁。我怎么会和他私奔?他还未婚,家里有未婚妻子,是京城大族,他们情投意合,就等着成婚。”
老板娘拍着大腿叹气:“啊,他竟然大你这么多。那是不可能私奔。唉,我只恨我生不逢时啊。我生君未生啊。”
苏裳差点笑了。
没想到,这老板娘还能咬文嚼字呢。
吃过晚饭,苏裳就准备睡了,沈怀成敲门,站在门口说:“我在你左侧,夜里不必害怕。”
苏裳低声说:“多谢大人。”
沈怀成半天没动静,想来是走了。
没多久,夜深人静,到了半夜时分,竟然吧嗒吧嗒下起雨来。
这雨声惊醒了苏裳,她爬起来开了窗子,伸手试了试,雨下的很大,老大的雨水从窗外扑进来,她赶紧关了窗子。
这可怎么办?
如果明天雨不停歇,那么她们岂不是还要在镇上待一天?
第二天,倾盆大雨不停地下,他们果然被阻,无法出门。
沈怀成和小唐就坐在楼下大厅内,看雨水喝茶。
如果是沈怀成和小唐,这点儿雨根本不成问题,直接骑马走人。但是现在有了一个苏裳,就不能冒险。
沈怀成担心苏裳一直在楼上烦闷,劝她下楼看看外头的景色。
苏裳答应了。
她伤口结了疤,走路没那么疼了。于是换了身利索的衣裙,坐在窗边看外头的雨。
沈怀成并不和她同坐,反而坐在角落里半闭着眼睛养神。
大雨之中,有人站在对面的廊下避雨,是一对拿着弦子的父女。女孩也就十四五岁,一双稚嫩的脸往客栈里看。那老者脸上满是皱纹,花白的头发用木簪固定,手背枯黄,一眼看去就是苦命人。
狂风一吹,那女孩的衣裙就湿透了,粘在她身上,看着很狼狈。
这一对儿父女,是不是夜里也在这廊下避雨?是不是没有吃过晚饭和早饭?家里出了什么事?要这么流离失所,忍受这暴雨?
去年她和小玉离开京城后往南行,不敢住店,夜里就缩在人家房子后面的草垛边。小玉在草垛里挖了个洞钻进去,然后她也钻进去,两个人就在里面躲雨。结果小玉发了高烧,浑身发冷,她就搂住小玉,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第二天小玉不发烧了,结果她开始发烧了。小玉拿了钱去买药,但是被街头的小混混抢了钱包,还被暴打一顿,打得满脸都是血。
小玉当时死死护住药包,找到那个草垛,笑眯眯地说:“姑娘,看我本事大不大?”
苏裳鼻梁发酸,闭了闭眼睛。
怎么这世间有这么多苦命人?
她只恨自己无能无力。
一个公子哥儿从二楼下来,敲了敲手里的纸扇:“可怜可怜。那老头,进来避雨,顺带给咱们唱一曲儿,唱好了有赏。”
老头喜出望外,拉着女孩站在门廊上,不敢进来,生怕弄脏了厅堂。
公子哥儿大声说:“就站在那里唱一曲十八摸。”
几个小厮高声笑起来。
而那老头踌躇,女孩儿则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苏裳并不知道“十八摸”是什么曲子,只觉得这小调儿的名有些不雅。
那公子哥儿施施然在苏裳旁边的桌边坐下,敲敲桌面:“唱,老子等着呢。”
厅堂里的客人不少,大概都是被这大雨阻隔滞留在客栈的,留在房间里也无聊,于是都来这厅堂里闲聊。就有人附和着公子说:“唱啊,唱好了我也有赏。”
也有人呼啦啦扔了几个铜板过去,那铜板在女孩子的脚下转了几圈,哐当停下。
老头儿点头哈腰:“多谢老爷,多谢老爷赏。环儿,唱吧。”
他就站在廊下拉弦,而女孩儿终于开始唱:“紧打鼓来慢打锣
停锣住鼓听唱歌
诸般闲言也唱歌
听我唱过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边丝
乌云飞了半天边”
外头雨声,廊下乐声,还有那公子以及他小厮的调笑,以及其余男宾们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苏裳这才警觉,这不是个好曲子,她站起来往楼上走。
她穿着朴素,一件春日的小夹袄,下面蓝色碎花的百褶裙,头上也只有一根玉簪,从后面看不过是一普通妇人,但是当她转身往楼上走的时候,公子突然瞥见她的脸。
当即震惊。
老天爷啊,这里竟然坐着个天仙!
他本来听小曲儿听得心痒痒,现在竟然有了一个可以把想象转化成现实的女子,那可万万不能错过。
他拦住苏裳:“小娘子,小生这里有礼了。”
苏裳面色一冷,避开他的手。
那公子哥儿舔着笑脸:“小娘子,可否赏脸同饮一杯水酒?如此春雨绵绵,闷坐无聊,不如同乐,岂不美哉?”
一只大手铁钳子一样抓住他,只把他往外一甩,那公子的身躯就往雨幕里飞了出去,哐当摔到大街上,屁股着地,紧接着是脑袋磕在泥水里头,溅起来老大的水花。
是小唐。
他冲苏裳使了个眼色,苏裳立刻上楼去了。
整个厅堂里的人都惊呼起来,公子的小厮们冲到雨幕里头去,大呼小叫:“公子,公子,你别吓唬小人啊。你可不能死啊。”
“公子,你忍着些,小的们这就驾车给您送家去。”
而那父女俩也被这变故给惊呆了,老头儿当即拉着女孩儿逃走,瞬间连人影子都看不到了。
沈怀成站在楼梯上,面色冷漠的看着那个公子,在他眼里,那个公子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跟着苏裳进了房间:“咱们明天一早上船,你先歇着吧。”
苏裳关了房门,那公子还在大呼小叫,她也没理会,只担心那对父女会怎样。
富贵人家的富贵都一样,但是穷苦人家的不幸各不相同。她本来以为她自己就够不幸的了,然而这对父女比自己还要苦。
至少,自己没有在大雨里头给人家唱小曲儿讨生活。
所以,有啥好埋怨的呢。不过都苦苦撑着活下去而已。
中午的时候,老板娘送饭上来,照例和苏裳说话:“姑娘,我看你那堂哥哥身边的侍卫也很威猛,一看就不是凡人。看那身手,啧啧,只恨我年纪大了,如果能年轻十岁,也不会嫁给那个糟老头子。”
苏裳低头吃饭。
老板娘问:“姑娘,你那堂哥哥在何处高就?我看那通身的气度,可是大官?”
苏裳说:“嫂子,我不清楚,我们只是远亲,两家的交往不多。我只听说他在京城有很大的家业,一家子都靠他生活。”
老板娘等苏裳吃好收拾了餐盘出门,却见沈怀成站在门外,两眼扫了一下餐盘,很明显是在检查苏裳吃了多少。
老板娘说:“公子,你对你这远房的堂妹可关心得很勒。我可告诉你,她长成那副模样,你们又是外来的客人,惹了本地的蟑螂,夜里可得小心些。”
她话里有话。
沈怀成心里一动:“多谢大嫂。”
今天担心她在房子里郁闷,让她出门坐在厅堂内看雨,是他失策了。
他必须得尽快赶回去,以免消息泄露,给那些死对头们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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