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雨小了些，雨珠滴滴答答啪打着木窗，一声一声的送人入梦。苏裳睡得昏昏沉沉，朦胧中有人抱起来她，她去推搡那人，那人低声说：“是我，别动。我们都中了迷烟了。”
苏裳一惊，脑子清醒了几分，觉得浑身无力，酸软在沈怀成怀里。沈怀成抱着她想要跳窗，然而他脚步虚浮，抱着苏裳一步摔倒，发出老大的声音。
门开了，几个黑色的人影子进来，点亮了油灯。
这几个人都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到地上的苏裳和沈怀成快步走来。其中一人抱起来苏裳，沈怀成目眦尽裂：“别动她。我乃沈怀成。”
苏裳大惊，他的身份并不能暴露，怎么就突然说了出来。
几个蒙面人一愣，抬脚踹过去：“我管你是沈怀成赵怀成，干老子啥事儿？我看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惹恼了老子，老子给你一刀。”
看来这伙蒙面客并不是官场里的人，要知道，大周混官场的人，谁不知道沈怀成？
沈怀成使劲掐自己一把，保持片刻的清醒：“我有钱，五十两纹银，都给你们。只要你们放下她，我还有更多。”
“好，爽快。”
那说话的黑衣人左手拎着大刀，右手去掏沈怀成的口袋，然而突然一声惨叫，人已经倒地，他左手的大刀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握在沈怀成手里，而沈怀成杀了这个黑衣人。
但是沈怀成也中了迷烟，这一下力气用尽，他划破手指，脑瓜子清醒了一些：“我说，放下她，别让我说第二次。”
他固然坐在地上，看着身子依旧瘫软，然而这话说得极其有力，咬牙切齿，似乎带着来自地狱的威慑力。
这一变故，把后面的几个黑衣人都吓住了。
苏裳闻到那股子血腥味儿，加上洗了大量的迷烟，张嘴吐了那个黑衣人一身。
黑衣人本来还在惊吓当中，这下又被苏裳吐了，气得把苏裳扔地上：“奶奶的，你杀了我们老大，我杀了你。”
他举着大刀扑过来，沈怀成侧身避开，只轻轻一送，那大刀就捅进黑衣人的肚子。
噗呲。
黑衣人依旧不敢相信：“你、你中了迷烟，如何还能……杀人？”
他闭上眼睛，带着未解之谜，哄然倒下。
剩下三个黑衣人吓得扭身就跑。
沈怀成扔掉大刀，爬到苏裳身边：“裳裳，裳裳。”
苏裳半睁着眼睛：“没事，我没事。”
小唐冲进来，端着盆冷水浇在沈怀成身上，然后转身就追。沈怀成叫住他：“别追了，把这两个人弄走，别惊动官府的人。明日我们一早就走。”
苏裳明白，刚才他自报家门，而那逃走的三个黑衣人肯定会走漏风声，如此一来，沈怀成就非常危险。
他是因为自己才自报家门的。
苏裳闭了闭眼睛：“大人，你的身份已经暴露，留在这里很危险，不如咱们现在就走？”
沈怀成说：“外头下雨，你身子弱，不可。”
苏裳：“……我没那么娇弱。我搬花盆都搬了一年多了。我也不想再这儿耽搁下去，我想快点儿去找苏昂。”
她瘫软在地上，两眼哀求地看着沈怀成。
她什么时候用过这种眼神看自己？
从来没有。
总是平静而淡漠的。
沈怀成无法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他本来还想把那黑衣人团伙收拾干净再离开，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即便留下隐患又如何？即便暴露了身份又如何？就是丢了官职又如何？
他打湿了手帕给苏裳擦脸，冰凉的帕子一激，苏裳清醒不少。
小唐扛着两具尸体出去，很快回来把房间的血迹清理干净，沈怀成扶着苏裳出了客栈，小唐扛着包袱，翻身上马而去。
夜雨很凉，打在脸上冰冷一片，苏裳紧靠着沈怀成的胸口取暖，沈怀成低声说：“很快就到渡口，小唐买了船，上了船就方便了。”
没多久到了渡口，小唐率先牵马上船，沈怀成护着苏裳跟上。
这乌篷船不大，两匹马在船尾安卧，小唐细心，给两匹马都披上蓑衣。他则戴着蓑笠摇橹，船桨击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船舱倒也干净，竟有小炉子，还有干柴堆放在角落里。苏裳点了炉子，开始烧水。她冷得很，要做一壶生姜红糖水喝。
“我的包袱呢？”
沈怀成把她的包袱递过来，苏裳解开包袱，打开一个用油纸封着的小罐子，捏了干姜丝和红糖疙瘩丢到水壶里，等水咕咕嘟嘟冒了水花，她添了三碗生姜红糖水，首先递给沈怀成一碗：“大人。”
沈怀成本来半眯着眼睛小憩，他接过那碗喝了一口，顿时从嘴巴到喉咙甚至到下面的胃都舒服了，身子也暖和起来。
他多次在外行走，也经常淋雨而行，什么时候有这待遇？
他喝光了一碗，把另外一碗递给小唐，自己开始摇橹。
小唐也很意外，没想到这个前夫人还真细心呢。
苏裳担心马儿，又熬了两壶姜糖水，让小唐去饮马。
小唐：“……”
在前夫人心中，马和人同等重要。
闹腾了大半夜，睡意席卷了苏裳，她就伴着那一下一下的摇橹声，睡着了。
等她醒来，天色大亮，沈怀成正在舱内看那炉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整个炉子都在冒黑烟，呛得苏裳连连咳嗽。
沈怀成掀开帘子，让那股黑烟冒出去。
苏裳知道沈怀成不会干这个，于是过去：“大人，我来吧。”
沈怀成有些不好意思。
他哪里干过这种活儿？
刚才苏裳睡着，小唐不太方便进来，他见炉火快灭了，于是丢了几根木柴进去，谁知道竟然冒黑烟。
嘿。
丢死人啦。
苏裳捅了捅炉子，收拾了一下木柴，黑烟渐渐消散，她看了看船舱，里头东西挺全的，油、米都有，还有大白菜和几个鸡蛋。
她熬了点儿白粥，把大白菜剁碎撒入粥内，加了点盐沫，就是洛城那边的菜粥了。
换了铁锅，煎几个鸡蛋。
她做菜挺舍得放油，金黄色的菜籽油滋啦啦乱响，鸡蛋边上被煎得焦脆，然而蛋黄却软嫩无比，黄橙橙的诱人。
她添了一碗菜粥，留下一个煎鸡蛋，其余的都让沈怀成和小唐吃光了。
雨停了，河面宽广，水面上白雾升腾。在这样潮湿的船尾上，能喝到一碗热气腾腾的菜粥，吃到几个焦黄的煎鸡蛋，这是人间大乐啊。
小唐就觉得，给多少银子他都不换。
前夫人的厨艺可真好啊。
他一个鸡蛋下去，又盯着下一个煎鸡蛋。
“大人，鸡蛋买少了。”
沈怀成说：“等下个镇子靠岸，多买些，再买些肉回来。”
小唐说：“是。”
苏裳才知道，原来这些东西都是沈怀成让小唐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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