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裳屏住呼吸,看着头顶上的乌篷船渐渐远去,她已经坠入河底,浓密的水草缠住她的双脚。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苏裳无力地抬头看黑洞洞的河水。
她要死了吗?
她要死了。
只可惜还没找到苏昂,自己就要先他而去。
这样也好,等到了那边,自己就先去找娘,然后和娘一起。
她嘴里的空气终于用尽,她觉得自己全身都疼,被这世间最温柔的力量挤压,胸腔都快被挤炸了。
她想到小玉,想到那些还没有完成的梦想,想到苏黯,苏正,想到霸占了母亲嫁妆的叶红樱,想到那些挨过的打,受过的骂,想到苏琼和苏璋,想到卢氏,想到卢菲……
她以为忘记了的那些屈辱,都没忘记。
她也想夺回母亲的嫁妆,夺回苏家。
她也想自己做大,做强,用事实扇打卢氏等人的耳光,让她们明白,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行了。
她————要死了。
或被淤泥掩埋,或被肥鱼撕咬。
然后,死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死在这冰冷的运河之下。
弟弟,你跳入河中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难过?
苏裳闭上了眼睛,认命。
一只大手扯住她的胳膊,搂住她的腰,把她扯出水草的缠绕,带着她往上游。
终于,两个人破出水面,苏裳立刻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涌进她的胸腔,刺激得她难受而且疼痛。
她是如此的欢迎这种刺痛啊。
沈怀成紧紧搂住苏裳,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大船,他想回去看看到底是谁想杀自己,但是,怀里还有她。
一个漩涡涌过来,滚滚河水汹涌而至,裹挟着两个人,把两个人送到不知道尽头的远处去了。
等苏裳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深草丛中,而旁边的沈怀成脸色苍白,肩膀上都是鲜血,染红了他半边的衣袖。
苏裳一骨碌爬起来,天色大亮,四下无人。
此处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肯定是沈怀成抱着自己上岸后,抹黑来到此处。
苏裳一咬牙,撕开沈怀成的衣服,果然,他左肩后面有一个乌黑的铁箭头。
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却依旧有血从里面渗出来。
苏裳皱眉。
她四处找了些蒲公英和紫地丁草,胡乱扯了几把糅碎,敷在那伤口上,然后还发现两块几乎快要腐烂的木板。
苏裳喜出望外,撕烂沈怀成的衣袍,把他捆在木板上,拖着木板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也不知道往哪儿去。
但是她还得靠沈怀成去找苏昂,必须得救沈怀成。
她得去找大夫,得买药,但是身上一两银子都没有。
幸好,她的耳坠儿还在。
她可以卖掉耳坠儿,给沈怀成买药。
前头有一个瓜棚,估计是农户农忙时候胡乱搭建的,苏裳把沈怀成拖到瓜棚里面去。他太沉了,不过走了一里多路,苏裳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沈怀成醒了。
“你、你快走。”
“他们一定会找过来。你快走。”
他嘴唇干裂,说话嗓音很低,苏裳得贴着他才能听清楚。
“你说他们会找来?”
苏裳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她一个弱女子,这人还受了伤,怎么能和那些弓箭手对上?
她急得团团转。
走,是不可能的。走了他死在这里,那苏昂怎么办?
可是不走,那些人找过来,两个人都得死。
而且,自己还是个女人,如果被那些人活捉……
后果比死还要严重。
她傻愣着,然后开始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
沈怀成躺在木板上低语:“快走,快走。”
那可是他的政敌,不是她一个女人能对付得了的。而且,如果政敌知道她是自己的软肋,那么,结果还不如两个人一起死。
自己本来出于私心,想借着寻找苏昂的机会接近她,希望能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但终究还是害了她。
沈怀成悔不当初。
定然是昨夜那三个黑衣人走漏了风声,被政敌得知后安排了人手追过来,要杀了自己。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她离开了沈府,自己就像个行尸走肉。死了,也就死了。而她不行,她还这么年轻,还活得如此肆意,如同四月的牡丹,还未盛开。
“快走,你快走。他们一定会顺着我们的脚印找过来,你赶紧走。”
苏裳本来六神无主,听到“脚印”这两个字,立刻要去消灭那些痕迹,结果一根很长的地瓜藤绊了她一下,她踉跄摔倒在地上。
连地瓜藤都来欺负她。
苏裳恨得用力扯那根地瓜藤,顺着地瓜藤找到了地瓜根,要斩草除根。
她看到了什么?
几片地瓜叶盖着一个木质的盖子,掀开盖子,是一个地窖。洞口有两人多宽,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有多大。
苏裳立刻往回跑:“前面有个地窖,咱们过去藏在那儿。”
沈怀成脸色白得吓人,他惨然一笑:“好。”
苏裳扶着他起身,两个人慢慢往地窖那里挪过去。
不过十几步而已,沈怀成走得额角都出了冷汗。
一个地窖,两个人的脚印还这么明显,还藏到地窖里头去,这不是明摆着要告诉那些人,他们藏在地窖里面吗?
但是沈怀成没说话,就这么走到了地窖门口。
“你先下去。”
他说。
苏裳说:“不,沈大人先下去,我还得去布置一下,把地瓜秧子恢复原样,然后把那两块木板子丢到远处去。”
沈怀成说:“不,你先下去。那些我来收拾。”
苏裳虽然吓得发抖,但是仍然在坚持:“……沈大人,他们马上就会追过来,不要浪费时间。我已经听到了马蹄声。”
果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沈怀成赶紧扯着苏裳蹲下:“那是我的敌人,他们心狠手辣,如果抓到女人,一定会先奸后杀。”
苏裳打了个寒颤,她白着一张脸:“大人,苏裳感谢大人不远千里违反军规去洛城接我。无论能不能找到苏昂,我苏裳都从心底里感恩大人。苏裳何德何能,无以为报。”
她用力一推,沈怀成就跌入地窖。
“大人?”
里头没有回音。
应该是昏迷了。
苏裳麻利地盖好木头盖子,依旧把那根长长的地瓜秧盖在木盖上面,撒上黄土,尽量恢复成它们本来的样子,最后退到瓜棚那里,拉着那两片木板往前跑。
她得跑快点儿,这样才能把那些追兵引开,沈怀成也就更加安全。
幸亏她这一年多经常进山挖腐土,身子壮实了不少。她拖着木板快跑,不多时到了田间小路,然后顺着小路往前跑,慌乱中也不知道方向,只是胡乱跑而已。
前面听到哗哗水声,原来他们走得并不远,就在运河边上。苏裳又辨不清方向,又跑回来了。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响,死到临头,苏裳也不害怕了。她扔掉木板,解下带着血的布条扔到地上,然后站在河边,纵身跳了下去。
运河啊,带我去找我的母亲吧。
我好累,我好孤单。我一个人好辛苦。
她看见几个蒙面黑衣人骑马站在河堤上,拿着大刀指着她。随后一个浪花翻卷,她就沉入了水底,什么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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