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裳大惊：“怎么会？”
沈怀成说：“蔡嫂说前日段大哥去了镇上买最好的江南新米。他们往日何等节俭，买的是最便宜的陈年大米。突然买这等好米，那些人一定会察觉。赶紧，收拾东西，马上走。”
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苏裳说：“我得给蔡嫂说一声才行。”
沈怀成急道：“别浪费时间。那些人说来就来。我们走得越快，对他们越好。”
他拉着苏裳出了篱笆小院，在夜色中上了小路。黑暗中并不知道往何处去，沈怀成带着苏裳只管往北而行，苏裳一看，是去镇上的那条小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前头有人纵马奔腾，还有人大声吆喝，声势浩大。
沈怀成赶紧拉着苏裳趴在路边深沟里的长草中，死死压住她的脑袋：“别看。”
苏裳紧闭上眼睛，僵硬地趴在草丛里。
就好后悔为啥当初没自己去北境，反而跟着这个惹事精。
一辈子就没这么担惊受怕过。
那一堆人马瞬间跑了过去，苏裳觉得沟里的草都跟着摇晃个不停。
沈怀成低声说：“他们过去了。走吧。”
苏裳：“哦。”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苏裳突然停下：“我们不能走。蔡嫂段大哥他们有危险。你也说过，那些人穷凶极恶，他们会不会杀了蔡嫂和段大哥？”
夜色中，沈怀成的脸看不太清楚，但是他艰涩地说：“……应该不会。”
苏裳扭身就往回跑：“不行，他们一定会杀了蔡嫂和段大哥。”
沈怀成拉住她：“你回去就是找死。你回去也救不了他们。别傻了，赶紧走。”
苏裳甩掉他的手：“他们是我救命恩人，我如何能舍掉他们独活？”
沈怀成说：“他们不过蝇头百姓，如何能和咱们相比？日后我叫人给他们修建坟墓也就是了，他们的亲人，我给他们金银，给他们养老送终。”
苏裳怒道：“沈大人，他们也救了你的命。那日你高烧昏迷，是段大哥拉你回家，给你用菜刀剔除伤口上的烂肉。蔡嫂给你熬药，半夜照顾你无法安睡。沈大人，没有他们，你早就死了，还谈什么修建坟墓，谈什么养老送终？”
她说完又走，沈怀成拦住她：“现如今我们去了就是送死，死了就是白死。你怎么如此分不清轻重？你还要去找苏昂。要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人命有贵贱之分……”
苏裳打断他：“沈大人，女娲娘娘造人，一开始并无贵贱，是人自己给这天下划分了贵贱。我苏裳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他们救了我。我宁肯死，也不要他们因我而死。我不觉得我的命，或者苏昂的命比他们更尊贵。如果苏昂以后知道我因何而死，一定也会体谅我的苦衷，原谅我。”
她拼命甩掉沈怀成，往前跑。沈怀成岂能让她过去送死：“苏氏，你疯了。你不能去。你我赤手空拳，打不过他们。”
苏裳说：“打不过，也要打。”
她在夜色中狂奔而去。
沈怀成无奈，只好追上去。
他可以不管蔡嫂两口子，但是，他不能不管苏裳。
前面火光熊熊，整整一排茅屋都被烧了。苏裳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那些黑衣人杀光。
篱笆院子外，站着十来匹高头大马，而篱笆园内，站着十来个黑衣人。
火把高悬之下，一个黑衣人用剑指着跪在地上的蔡二娘和段青，挥剑砍下。
苏裳看得目眦尽裂，高喊道：“住手。”
蔡二娘大喊：“妹子，你走，你快走啊。”
段青也喊：“快走，你们快走啊。”
苏裳快步进了篱笆小院：“这位大人，何必滥杀无辜？你找的人又不是他们。”
她突然间把生死置之度外。
这是她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们，自己已经死了。
他们地位卑贱又怎么样？
他们比沈怀成那样身居高位的人高尚太多。
她昂昂然站在火把下面，拦在蔡二娘和段青前面：“大人，他们和此事无关。放了他们。”
那黑衣人长剑对准苏裳：“沈怀成在哪儿？只要你交出沈怀成，饶你三人不死。”
突然有人凉凉说道：“找我？”
那黑衣人一惊，回头看去。
果然是沈怀成。
一身布衣，穿着草鞋。
就那么施施然站在火把中间，冷漠地看着他。
“是赵时庚叫你们来杀我的？”
黑衣人一挥手，十来个黑衣人顿时长剑指着沈怀成。
沈怀成依旧笑：“赵时庚命不久矣，还让你们这些人前来送死。不过，也不奇怪，他那人就这样，看着别人替他送命，他自己独享尊崇富贵。实话告诉你们，赵时庚卖官粥爵，证据确凿，只等圣上一声令下，他，以及他手下一党，全部灰飞烟灭。”
苏裳并不听他和那些黑衣人对话，她扶着蔡二娘：“大嫂，你、你受苦了。”
蔡二娘被打得披头散发，段青的发髻给割断了，现在短发凌乱地披在就肩头。两个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蔡二娘拉着苏裳的手：“妹子，妹子，我差点儿见不到你了。你咋就回来了？你不该回来啊。”
“他们这些都是些啥人啊？他们烧了我的家，烧了我的屋……”
蔡二娘惊魂未定，痛哭不已。
段青到底是男人，低声说：“家烧了也就烧了，命还在。妹子，你赶紧走，趁他们不注意，我们掩护你走。”
到了这时候，他们还想着救自己。
苏裳眼窝一酸：“我不走，咱们死在一块儿。”
蔡二娘搂住她：“这些杀千刀的东西不得好死，就知道欺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
就听到那个黑衣人说：“沈大人，我不管你如何巧舌如簧，这是你和赵大人之间的事。咱们只管拿钱办事。去，把他捆起来。”
沈怀成大声说：“这么说来，就是赵时庚派你们来的！他给你们多少，我给你们十倍。”
黑衣人一挥手：“捆起来。”
忽然间不远处马蹄翻飞，瞬间而至。来人高喊：“大人，趴下。”
苏裳已经有战斗经验，一听这个“趴下”，立刻按倒蔡二娘和段青：“别动，趴着别动。”
就听到唰唰的箭声飞速而至，黑衣人的哀嚎惨叫，纷纷倒下。蔡二娘和段青根本不敢睁眼看，脑袋死死贴着地面：“菩萨保佑，天神降临，救我性命。”
来人大喊：“大人。”
是小唐到了。
小唐下马给沈怀成跪下：“大人，小人来迟。”
沈怀成一挥手：“把这些人都砍了，不留一个活口。”
“是，大人。”
就听到咔嚓咔嚓几声，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熏得苏裳几乎要吐了。
蔡二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段青几乎要小便失禁。
老天爷啊，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啊，说杀就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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