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裳很早就醒来，出了船舱，甲板上都是孔武有力的侍从。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大船就在霞光里穿行。
小唐过来：“苏姑娘，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苏裳跟着小唐找到沈怀成。沈怀成换了衣服，一身紫色长袖交领长袍，腰缠玉带，悬挂长剑，一双狭长的眼睛冷厉地看着前方。看到苏裳的时候，那双眼睛稍微柔和了一些，甚至还笑了笑：“走吧，去吃饭。”
小唐等众侍从根本不敢抬头看沈怀成。
天爷爷，这位莫非转性了？竟然还会笑。
饭菜很简单，不过白粥、咸菜和几个咸鸭蛋。沈怀成解释说：“小唐他们准备得不太充分，简单吃一些，等到了渡口那边，我们好好补给一下。”
苏裳说道：“我吃饱了。敢问大人，到了天津后还需几日才能到达北境？大人所说的北境，具体指的是何处？”
所谓的大周北境，范围很大，包括北方好几个郡县。对于南方人来说，大周天津以北的地方都叫北境。
沈怀成站起来，叫小唐拿来地图，他给苏裳解释：“这一大块都是北境。我大周幅员辽阔，西北面和蒙古接壤，东北和高丽相邻，东南是渤海。这里是最北边的郡，山地众多，河流宽阔，对面就是白俄。而我大军所就在此处。”他指着一块地方：“这里是汤旺县，苏昂就在这里。”
汤旺。
苏裳记住了这个地名。
“你说他在山里。”
沈怀成收好地图：“是，汤旺有山地，那里百姓比较富裕，因此匪患也多，他们经常下山作恶。不过幸好他们大部队已被歼灭，只剩小股残寇而已。”
这意思非常明显了。
苏昂就在那一小股土匪里面。
苏裳紧张起来：“你可要带兵去打他们？”
“我弟弟一定是被逼当土匪的。恳请大人饶他一命。他还小，还不知道轻重。他从小就心地善良，一定不会杀人的。”
沈怀成笑：“不着急，到时候，我自会斟酌。”
苏裳愣了半天，才说：“谢谢大人。”
沈怀成接着说：“我离开汤旺的时候，命令官兵围而不剿，到了今日已经过了十五日。山上没有吃食，他们忍不住饥饿，自然会下山投降。你不必担心，小股土匪，不成气候，对我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苏裳张了张嘴，很想说她担心的是苏昂，并非担心沈怀成。但是这句话，她始终没说出口。
现在是自己在人家屋檐下，还得靠他来救苏昂。
沈怀成看苏裳不语，问：“那日你把我推入陷阱之后跳河引开他们。我还要感谢你。只是如此冒险之事，以后交给男人来做。”
他庄严肃穆，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你可知，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让你出事。”
苏裳低头说：“没有你就找不到苏昂。”
是啊。
她———是为了苏昂。
并非为了自己。
沈怀成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僵冷了。
小唐守在门口，只管低头，恨不得自己死一死。
尴尬，太尴尬了。
想自家大人，要脸有脸，要才有才，苏姑娘就是看不上，这可咋办？
都怨自家大人，想当初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现在失去了，想挽回。
不容易啊。
苏姑娘生成这副模样，陈大人，还有那个宋启瑞都在虎视眈眈。自家大人又曾经伤过苏姑娘的心，人家凭啥选你？
苏裳站起来：“我就不打搅大人歇息，先回去了。等大船快到的时候，麻烦小唐叫我一声就好。”
这话里的意思，连叫她都不希望沈怀成去了。
沈怀成看着她袅娜娉婷的背影，轻轻咳嗽了一下。
他的心都在疼，疼得难受。有人拿着钝刀子一下下戳他心尖尖上最柔软的地方，一颤一颤的疼。
他毕竟带着伤呢。
这个女人就这么狠心，管都不管自己了？
苏裳停都没停，径直走了。
傍晚擦黑的时候大船到了天津渡口，几个人下了船，有辆马车停在那里。苏裳大喜。
终于不用和沈怀成共骑了。
她上了马车，没多久，马车帘子掀开，沈怀成进来。
苏裳抿了抿嘴：“……大人。”
沈怀成说：“嗯。”
他端坐在主位，苏裳坐在左侧，两眼盯着裙角发愣。
马车奔跑起来，速度很快，看来要连夜赶路。苏裳仅仅抓住凳子，防止自己被颠倒。但是就听到沈怀成呻吟了一声，似乎撞到了他肩头的伤口。
苏裳只管低头，并不回应。
沈怀成气得咬牙。
果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自己可是她的夫君。
好吧，曾经的夫君。
车子平稳后，沈怀成说：“我肩头的伤口可能流血了，可否麻烦你给我看一下？”
他心里头有气，因此说得特别客气。
苏裳慢慢挪过来，奈何那车子又颠簸了一下，苏裳一下没控制好，撞在沈怀成那个受伤的肩膀上，沈怀成顿时咬牙，忍过去这波疼。
他垂着头，脸色有些发白。
苏裳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大人，我下次小心。”
沈怀成：“……”
他还不如出去骑马来得畅快。都快被这个女人给气死。
苏裳挪到沈怀成左侧，扒开沈怀成的肩膀看那个伤口：“大人，怎么你没换药？”
伤口那里的蒲公英马齿苋都凝固了。
沈怀成低声说：“船上没大夫。”
苏裳认真看了看伤口，沈怀成觉得她的一呼一吸，都吹到他裸露的皮肤上，一冷一热的，刺激得他浑身都僵硬了。
他想狠狠地搂她过来，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就像新婚那段时间一样疼她爱她。
他只好捏紧拳头，轻轻咳嗽一下，把这种强烈的冲动掩饰过去。
她不乐意。
这一点，她表现得很明显。
他，只能徐徐图之。
他也可以强迫她，但是他不舍得。
而且，他要她的心甘情愿。
苏裳给他看过伤口：“没流血，但是也不能大意。不过，小唐应该有药粉吧，我问问他。”
沈怀成不吭声。
苏裳掀开窗帘：“小唐？”
小唐就在马车边上呢：“苏姑娘？”
苏裳说：“你有那种药粉吗？就是专门治箭伤的那种药粉，药丸也行。”
小唐大惊：“姑娘受伤了？”
腔调都变了。
苏裳笑了笑：“不是我。”
小唐说话的腔调变回来了，平静无比：“哦，在下有上好的药粉，也有药丸，同时服用，效果更佳。”
他掏出来药粉和药丸递过去，同时偷偷瞥了一眼安坐的沈怀成。
大人可真是的，受伤了也不和自己说，还麻烦人家苏姑娘来问。
这就不是男人该干的事儿。
大人受的伤多了，在西疆的时候，还和那些外蛮子打仗，被人用大刀砍伤大腿，还不是眼睛眨都不眨，接着打。
现在，连马都不骑了。就他娇贵？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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