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夜间不停,终于在天亮的时候到了天津渡口,上了大船,一路顺着运河往南而去。苏裳和苏昂穿着破旧的衣服,混在一群普通百姓当中,在甲板上盘膝而坐,两个人手握住手,都不说话。
苏裳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锅灰,把自己打扮成男人的模样,而苏昂蓬头垢面,低头而坐,两个人尽量不惹别人注意。
苏昂拿了干粮,大口啃。
苏裳也跟着啃硬饼子。
旁边的客人说:“喂,听说了吗,朝廷官兵把整个北境的土匪窝子都荡平了。咱们北境终于安生了。那些土匪杀人无数,真该死。”
“沈大人果真英明神武。昨日沈大人荡平了汤旺县的百年土匪窝。沈大人果真是大周的福将,是咱们老百姓的福将啊。”
“那个土匪头子心狠手辣,专门欺负平头百姓,抢了东西就跑,我们村里就有好几个大姑娘被抢走了,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嘿,这下好了,听说沈大人一刀砍了那个土匪头子的后腰,真真神勇。”
苏昂张口就要说话,被苏裳踢了一脚,他立刻不说话了。
就听到旁边的人接着说:“我怎么听说沈大人违反大周军令,带了女人进山。如果是真的,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喂,你怎么知道的?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我也是听说。我有个姑爷,就在军营给他们喂马,听他们乱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当时那土匪头子抓住一个小兵,喊了一句:“女人”啥的,然后就被沈大人给杀了。你说,带女人进军营,就会被杀头?”
第一个人说:“那当然,大周律法素来严明。我当年读书的时候,我夫子告诉我们的。还说……”
苏裳顿时吃不下去了,把干粮放回包袱。沈怀成这次为了救苏昂,可谓犯了大错。纸里包不住火,难怪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苏裳把苏昂扯到僻静的地方:“苏昂,这次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能说。你在土匪窝里待了两年的事,更加不能告诉任何人。沈大人私自放了你,本身就是违法的事。你可明白。你大了,要知道轻重,要慎言,少言。记住了?”
苏昂说:“记住了,姐姐。”
他随口就说,苏裳就知道他根本不明白。
这个弟弟性子有些冲动,还得好好教。
想到沈怀成临别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苏裳直皱眉头。崔家固然被流放了,但是崔家还有其他的本家,包括崔骥德的外祖父家,这些人在暗地里盯着自己,如果不是有陈劲在洛城镇守,而他们知道陈劲对玉兰花卉颇为回护,估计早就对玉兰小院动手了。
而且,他们一定也查明了自己和沈怀成的关系。沈怀成因为自己杀了赵昌,灭了洛城十来个依附于崔家和赵昌的官吏,那些人的亲属定然在找机会给他们报仇。
自己一个弱女子,身边的人没一个有能力的。现如今,还要加上苏昂,加上蔡二娘和段青,都要靠着自己。
假如沈怀成一旦被人揭发,那么自己就会受到牵连,而小玉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经历过几次生死之后,苏裳深深明白,自己在那些政客眼里,连根豆芽菜都不如。
人家也许只要一眨眼,自己就会被人咔嚓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隐姓埋名。
让那些人,找不到自己。
这样对苏昂也好。
苏昂在土匪窝里待了两年,一身匪气,性格冲动,如果在洛城被崔家的人,或者赵家的人恶意寻衅,那么自己是斗不过那些人的。
陈劲回护自己,到时候又会给陈劲添乱。还有宋启瑞,说不定还会牵扯到宋启瑞。
想到宋启瑞,苏裳的心隐隐灼痛。
那是他啊。
可是没办法。如果自己有难,定然会牵连到他。
不如离开。
可是自己刚在洛城站稳了脚,买了院子,挣了钱。舍得离开吗?
可以离开吗?
如果离开了,要去哪儿呢?
苏裳盯着那滚滚河水,各种念头翻来覆去,心乱如麻。
苏昂问:“姐……哥,父亲他们如何了?”
苏裳低声说:“父亲行贿受贿,被下了职,现在大牢里。听说祖父卖了铺子和田产给父亲奔走,但是大理寺并不放人。唉,他们的事,咱们也帮不上忙。只能在寺庙里烧烧香,求他们长命百岁罢了。”
这意思非常明显,就是不管。
苏昂一开始非常吃惊,然后一拳打在船舷上:“该,叫他们欺负咱们。奶奶的,怎么不一刀砍了这个混账。”
他嗓门大,惊动了旁边的几个男人。那几个男人扫了苏昂和苏裳一眼,并没有说话。苏裳赶紧扯了扯苏昂:“你小点声。”
苏昂知道自己冲动了,赶紧冲人家笑了笑,不吭声了。
苏裳说:“苏家现在只剩下那进院子。母亲的陪嫁都让祖父他们卖光了。现在他们没了进项,如果让他们得知咱们在洛城,一定会逼咱们养活他们。到时候祖父站在孝道这个层面要钱,咱们可难以推脱。”
苏昂抬手就要拍打船舷,苏裳瞪眼:“再这样我不和你说话了。”
苏昂赶紧放下手:“我改,我改。”
苏裳却想到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如果苏正找到洛城,逼迫自己拿钱养家,甚至逼迫自己去央求沈怀成放了苏黯,倘若自己不去,那么,在这个以孝治国的大周,自己还能活得下去嘛?
到时候,还得和沈怀成有牵扯。
苏家那些人,叶红樱、苏琼和苏璋,哪一个都不是好人。
好不容易逃出来,她绝不要再回去。
大船一日千里,半夜停靠了一下,凌晨时接着前行,中午终于到了宿州,苏裳二人下船,雇了马车,直奔洛城。
…
京城,沈府。
卢氏端坐在明霞院内,等沈怀成归来。沈怀清、邹雪莲、沈明珠以及沈溪和沈太初都陪着她等。虽然沈怀成在去年除夕那日发了老大一通脾气,把参与推搡苏裳的那一批护卫和老家仆都发卖光了,而且还说了一些非常绝情的话,但是卢氏坚信那不是沈怀成的本意,而是一时间被鬼神迷惑了心智而已。
沈怀成大年初二离开京城带兵去了北境,一转眼三个月都过去了。他的气,也该消了。
这三个月,最痛苦的就是邹雪莲。因为沈怀成不允许长房的人动用他的库房,也不许动用他的俸禄,总之一句话,长房和卢氏以及沈明珠的吃喝用度,他一两银子不出。
沈怀成有一个尽职尽责的管家,姓黄,对沈怀成特别忠心。他把持着清晖院,就是一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一个沈府,硬是让他给分出来两个阵营。
清晖院的丫头都被打发走了,剩下几个护卫。他们自己做饭吃,也不用沈怀清这边的钱。
已经是分家另过的样子了。
这三个月卢氏她们用的都是沈怀清的俸禄。而沈怀清的俸禄也没多少,邹雪莲每次往外拿银子都肉疼。她还了贪掉的两万两银子,虽说手里剩下几百两利息,但是这几百两根本不够看的。卢氏有她的小金库,然而花钱的时候一分不掏。她每日要吃燕窝,不是上等的燕窝根本不吃。邹雪莲有一次把上等燕窝悄悄换成次一等的燕窝,被卢氏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叫来沈怀清告状,沈怀清又把她骂了一顿。
邹雪莲在心里狠毒地咒骂沈怀成和卢氏,面上保持着微笑,听卢氏说话。
“你弟弟那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从小就懂事儿,事事不让我和你父亲操心。现在出息了,你父亲泉下有知,也该欣慰。这次他剿匪归来,也不知道瘦了多少?雪莲,你叫人多做几样好菜,让怀成好好补一补。”
邹雪莲笑着说:“母亲说的是。不过家里的人参、燕窝都是边角料了,二弟挑剔,估计不会吃。母亲,您给些银子,我叫人去买上等的阿胶和燕窝回来。”
卢氏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怀清,你弟弟养家的时候,沈溪和太初吃的那些燕窝,可没叫你另外掏银子。”
沈怀清脸色通红,怒斥邹雪莲:“无知妇人,说的什么混账话?还不安排人去买。”
说完,他站起身:“母亲,我去门口看看,二弟也应该回来了。”
他说完走了出去,只留下三个女人坐在厅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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