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管家气得嘴唇都在抖：“大人，大人啊，这是十两银子买来的玉楼春，您可真舍得啊。您可真是的。这好端端的花儿，您……唉……”
沈怀成不理，接着练剑。他挑起来地上那朵粉嫩的玉楼春，长剑搅动，玉楼春被撕成几百片碎片，纷纷扬扬从半空中洒下，煞是好看。
黄管家：“……”
在京城的时候，天天看着两株不开花的牡丹，现在给他买回来了，他又不知好歹的砍了。
幸好还有一盆。
他叫家仆把牡丹放在廊下:“大人，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世间竟然还有绿色的牡丹，今儿我算是开了眼了。那绿色牡丹真好看，就是贵，贵得要命。我看他们能不能卖掉。”
沈怀成腾空而起，在把空中舞了个剑花，随后落地：“话可真多。”
他嗓音清清冷冷的，连带着听的人，都觉得冷。
黄管家可不怕他：“大人，今儿吃鸭汤面如何？”
沈怀成：“大清早的没胃口，腻。不吃。”
有小丫头在院子门口叫人：“大人，夫人请您去吃早饭。已经在厅堂内备好了。”
沈怀成说：“不去，请她自己吃吧。”
那小丫头却不肯离去：“大人，夫人说，今儿特意给您做了油焖茭白。”
沈怀成毫不犹豫：“今儿事情多，请她自己吃。”
他沐浴更衣之后，并不吃饭，而是带着小唐去街上巡视。
小唐也习惯了。
两个人的早饭基本上在大街上解决，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就在街边吃一点东西，然后去衙门。
这个小小的县城，百姓富庶，安居乐业，事情并不多。大人被困在这里已经一年多了，烦闷之余，就到大街上逛，不知不觉就形成了这个习惯，每天一有空闲，就来大街上巡视一番。
想到大人胸有丘壑，年少成名，却因为那苏姑娘被贬官至此。小唐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慨。
没看出来啊，大人竟然是个情种。
两年前，沈怀成扳倒赵时庚，赵时庚一党纷纷入狱。赵时庚本是死罪，然而沈怀成为了保住苏裳和苏昂，和赵时庚做了交易，他保赵时庚一家人性命，赵时庚只揭发他带兵期间私自外出一事。
裕康帝杀了赵时庚，贬沈怀成来荷山县城做七品县令。
来这里一年有余，两个人都习惯了这里的慢节奏生活，倒也别有趣味。
沈怀成背着手在大街上慢慢走着，现在还不到上衙的时间，索性到菜市场那边看看去，看看百姓们吃什么，价格如何。这种日子，恬淡平静，和朝堂之上随时都是刀光剑影完全不同。
是另一种滋味。
他也算体会到了苏氏说的那句“民间烟火”是何等滋味了。
两人慢慢走着，小唐的肚子叫了几声，沈怀成说：“前面有小馄饨摊子，不如去吃些油条小馄饨如何？”
小唐自然没啥意见。
两个人买了油条、大饼和两大碗小馄饨慢慢吃。
周围满是吃早食的短工，热闹非凡。
这是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喂，看到那个卖牡丹的摊子了嘛？那个老板娘可真好看。如果我娘子能有人家一半好看，我这辈子不吃早饭都乐意。”
“看到了看到了。真是人比花娇。奈何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你我是没机会了。”
“她那绿牡丹也好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绿色的花。啧啧，绿牡丹再美，也不如那小娘子美。”
两个短工长吁短叹，吃一口馄饨，看一眼远处的摊子。
沈怀成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他本来脸色平静，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在馄饨摊的袅袅白烟中，他视线朦胧，锁定一张娇美的脸。
她蹲在一盆豆绿色的绿牡丹旁边，另一侧是几盆粉嫩的玉楼春。
绿牡丹层层叠叠的花瓣，带着粉粉的白；玉楼春是浓烈的粉，带着娇艳的嫩。
而她，比这两盆最美艳的牡丹，还要美，还要娇。
沈怀成手里的馄饨碗落在地上，滚烫的馄饨浇在他衣袍上，他也不知道。
他站起来，想过去，然而两只脚却走不动。
是她。
竟然是她。
…
铜锁睡醒了。
蔡二娘和段青忙着杀鸡，黄莹和苏昂帮人送牡丹花去了，只有苏裳一个人闲着，铜锁一睁开眼就要吃的，他那个小鼻子吸了吸，闻到了香味：“姨，铜锁要吃油条。”
他小胖手指着不远处的摊位：“还要吃糖糕。”
苏裳牵着他慢慢走过去，想到大家都没吃东西，索性买了十来根油条，让人家用草绳栓了拎着，铜锁又闹着要喝豆浆，苏裳只好买了一碗豆浆。然而没有空余的座位，于是她哄着铜锁回摊位上吃。铜锁也听话，捧着个糖糕啃得满嘴都是糖汁，晃晃悠悠地跟在苏裳脚边。
也不知道是谁的小馄饨洒在地上，铜锁踩上去，一屁股滑到，手里的糖糕飞了出去，沾着泥，不能吃了。
铜锁“哇”就哭了。
一只手把铜锁扶起来，他蹲在地上，抬头看苏裳。
四目相对之下，全世界都安静了。
他有消瘦的脸，有幽暗的眼，有高挺的鼻梁，有寡情的薄唇。
那双幽暗的眼睛，冷静之下，隐藏着旁人察觉不到的激动和柔情。
她有温柔的脸，有雾蒙蒙的眼，有娇美的鼻梁，还有红艳艳的唇。
她微红的唇张着，错愕之下，说不出话来。
沈怀成口干舌燥，他捂住急速跳动的胸口，听到自己说：“苏裳。”
嗓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
他浑身僵硬，牵着孩童的手不知不觉用力攥紧，那孩童痛的轻轻叫了一声。沈怀成回神，抱起来孩童站起来，无言地看着苏裳娇美的脸庞。
三年未见，她更加娇艳了。
还有了孩子。
这个孩童养得这么好，白白胖胖的，她一定爱若珍宝。
而自己，还是孤家寡人，没有孩子。
沈怀成，你是个傻瓜。你在等什么？你在守什么？你在盼望什么？
她已经往前走了，只有你这个傻子，还守着那份不可得到的情停在原地，做着可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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