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管家怒气冲冲进了家，这并不是正经八百的家，只是县衙后面的一个大宅子，条件简单，什么花园、假山之类的东西统统没有，不过是给县令提供一个方便住宿的地方而已。以往几届县令大都在外头另外置办宅子安顿家眷。但是沈怀成就安稳的在这里住着，一点儿都没有买宅子的意思。
是他没钱么？
鬼才信。
皇上贬了他的官，却没有没收他的家产。沈怀成在京城里的铺面都是皇上赏赐的黄金地段，一年的租金上万两银子。
黄管家又善于投资，拿了这些银子买铺子租出去，几年下来沈怀成已经是京城隐形富豪。
黄管家还不满足，拿了租金去买田买地，这两年已然囤积了几千亩良田。沈怀成又不用缴纳赋税，每年的收成直接换成银票，都攥在沈怀成手里。
但是沈怀成不花钱，花钱的是黄管家。黄管家似乎才是钱的主人，花一分都肉疼，更别提花了一百两买了两盆绿色牡丹花了。
大院子中间用扇形门隔开，沈怀成住在左边，阮玉梦住在右边。黄管家抱着两盆水灵灵的绿牡丹进了左边的院子，就有小丫头汇报给阮玉梦。
阮玉梦懒洋洋地说：“叫他过来。”
黄管家过来了：“夫人有何吩咐？”
阮玉梦问：“今日买了牡丹？牡丹好啊，花开富贵，寓意也好，给我一盆。”
黄管家自然同意：“夫人，没问题。等会儿小人就让人给您搬过来。牡丹花好，花开富贵，那一大朵一大朵的牡丹，看着心里头就高兴。喜洋洋的。”
阮玉梦斜了他一眼：“就你会说话。你家大人在衙门里头？”
黄管家说：“是，听小唐说，今儿巡街的时候在外头吃了小馄饨和糖糕，随后就进了衙门办公。也没什么大事儿，一切都很顺遂。”
阮玉梦点头：“行了，你去吧。”
黄管家退了出去。
阮玉梦极其不适应、不喜欢这里的生活。一个小地方的县城，要啥没啥，小姐妹都在京城或者江南，她孤单得很。偏偏沈怀成像是疯了一样，就是不作为，天天带着小唐巡街，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都消失不见了。
自从被贬官到了荷山，他几乎没和她一起吃过什么饭。不过逢年过节的时候，两个人说说话而已。
就隔着一堵墙啊。
阮玉梦有时候就很怀疑沈怀成是不是在外头有了人。但是沈怀成素来不在外头睡觉，也不和同僚们喝花酒，干干净净的。她让人跟了几日，没发现沈怀成有什么花头。
她甚至怀疑沈怀成是个断袖。
她快三十了，她有需求啊。
每天夜里，她难受得要命，但是也只能素着。
一天天的，能把人逼疯。
沈怀成在衙门里头坐着，衙役们都下衙了，只有他还在枯坐。他觉得自己是一根枯木，今日逢春。
他被贬后在家里闷了几个月，实在忍不住，于是偷摸跑到洛城看她。当时他再婚不久，不敢明目张胆去见她，专门等到入夜之后，才去了玉兰花卉小院子。
但是玉兰小院空无一人。
他记得他站在寂寥漆黑的小院子里，那种无助，那种被抛弃后的愤怒，充斥了他的胸腔。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他帮着她找到了苏昂，她凭什么不原谅？
她凭什么就这么走了。
他素来聪明，也明白，人家看不上自己。
人家就是看不上自己。
凭你年少成名，凭你家财万贯，凭你出身显赫，凭你那张俊美的脸，人家统统看不上。
那天夜里，他躺在那个无人的小院子里头，地面冰冷，然而更冷的是他的心。
他没去找陈劲，也没去找宋启瑞。
他，还拉不下这张脸。
自此之后，他就变了，消沉，更加冷漠、寡言。
活着跟死了也没啥区别，人也瘦得不像样子。
小唐也跟着沉默，木头桩子一样站着。
“她住在何处？”
沈怀成问。
小唐说：“小人这就去问黄总管。”
沈怀成站起来：“罢了，我自己去问。”
两个人回到院内，黄总管已经摆好了吃食：“大人，今儿有您最爱吃的油门茭白，这茭白也是在那个买牡丹的摊子那里买的，新鲜，还有红焖鸭肉，啧啧，香得很。”
黄总管最操心的就是沈怀成的胃，每天让厨子变着法子琢磨菜谱，每顿都不重样。
沈怀成问：“这茭白和鸭子都是在一个摊位上买的？是那个卖绿牡丹的摊子？”
可别提绿牡丹，一提绿牡丹黄总管就牙疼：“是啊。那个摊主看着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心黑得很。”
小唐立刻大声咳嗽了一下。
沈怀成捏了筷子：“哦，她怎么心黑了？说来听听。”
说完，夹了鸭腿啃。
黄总管一看高兴了，老天爷，大人总算吃肉了，平时让他吃点儿肉跟杀了他一样。他得多说说，让大人开心一下：“大人啊，我一大早在她那里买了鸭，买了茭白，还买了两盆玉楼春呢，花了不少钱。当时我也相中了绿牡丹，你猜，人家要多少？二十两一盆，整整二十两啊。”
黄总管气得拍大腿：“她要二十两，还冲我笑。这可不是要杀了我？我当即不买。可大人又叫我去买那两盆绿牡丹，我只好去。结果嘞，那姑娘坐地起价啊，两盆竟然要我一百两。天杀的啊，一百两银子啊。您说她黑不黑心。”
沈怀成本来平静的脸竟然露出来一丝笑意：“好。还知道坐地起价。”
黄总管：“天杀的哦……”
小唐再次大声咳嗽起来，连着咳嗽了两次。黄总管说：“小唐，你风寒了？你去厨房里喝口鸭汤。”
小唐咬牙，拿眼神杀他：等你挨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怀成问：“绿牡丹呢？还有那两盆玉楼春在何处？”
黄总管说：“两盆绿牡丹都放在大人书房内，两盆玉楼春，夫人给要走了一盆。”
气氛顿时冷凝了。
沈怀成看着黄总管：“把那盆玉楼春换回来，立刻去。”
黄总管：“……大人，可否明日等小人买了新的牡丹再换回来？”
小唐默默后退了几步，不去看黄总管那张愚蠢的脸。
沈怀成轻轻放下筷子，深邃的眼眸看着黄总管，凉凉地问他：“你说呢？”
黄总管立刻屁滚尿流一样走了。
临走前还瞪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唐。
为了让黄总管多活几天，小唐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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