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顺着荷水的方向往炽河流域跑，越往前越心惊肉跳，前方尽是茫茫洪水，洪水奔涌，裹挟着泥沙，打着漩涡向前，有不少屋顶被卷在漩涡之中，打着转儿，被河水冲散，变成一块块的木块。
也有人抱着木头，只露出来一个黑黑的脑袋，瞬间就被浪头打翻，再也看不到了。
忽见前面一队衙役骑马而来，领头的竟然是沈怀成。小唐高喊一声：“大人。”
沈怀成本来全力往前驰马，瞥见小唐，于是勒马慢行：“你怎在此？”
小唐说：“苏娘子叫我过来看看情况。”
沈怀成说：“炽河在鄄城县决堤改道，荷水受到影响，沿线百姓流离失所。娘子那里不会受到影响，你自回去护她。”
小唐说：“大人在巡河？”
沈怀成说：“我带人去救百姓。”
说完，带着人奔驰而去。
小唐其实很想跟着沈怀成去救人，但他不敢忤逆沈怀成的命令，只好调转马头往回跑。
苏裳听了小唐的汇报，眉头宁在一起，她走了几步，突然说道：“蔡嫂，咱们面粉、大米还有多少？青菜和肉还有吗？”
蔡二娘说：“有，前阵子你段大哥在镇上买了几十斤，够咱们吃。”
苏裳想了想：“这完全不够。段大哥，你带着小玉和黄莹赶紧带钱去镇上买米面，买盐，买咸菜。小玉，去，拿两千两银子出来给段大哥。”
众人都傻了。
两千两？
从洛城搬来的时候，他们有带几百两，然而买了一百多亩地，买牡丹花枝，买肥料，买宅子，一下就花掉大部分，留下一小部分蔡嫂买了鸡苗和鸭苗养着，一家人省吃俭用撑到第二年才靠着卖鸡、鸭挣了一点钱。
今年五月牡丹卖钱了后，一家人才存下来这么点儿银两，蔡二娘和段青、黄莹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然而大概的数目，她们心里是有个估量的。
撑破天，不超过三千两。
然后建这大屋子，花了贰百多两。苏昂去京城读书，又给他带去贰百两当学费和零花。家里还能剩下多少？
姑娘这一张口，就要花掉两千两？
疯了不成？
蔡二娘问：“姑娘，要买两千多两的米面，咱们根本吃不了。再说了，买来家里也放不下。姑娘，咱家挣钱不容易，可不能霍霍。”
段青也问：“姑娘，你要屯粮食？就是屯粮食，咱们也得先建粮仓才行。莫非姑娘今年冬天要种冬麦？咱们不种牡丹了？”
黄莹说：“如果种地，我在行。不过，种地可没有种牡丹来钱快。种地一年累死累活也剩不下多少钱。姑娘，咱还是要种牡丹。”
小玉根本不动弹：“姑娘，咱们一家人三年下来才存了那么一点钱，你一开口就是两千？不行，我不给。段大哥刚买了米面，家里有鸡鸭还有那么多的鸡蛋，蔬菜，根本用不着去镇上买吃食。”
好么，一家子除了铜锁，五个人四个反对的。
苏裳无奈叹气：“你们都想到哪儿去了？我难道不知道挣钱苦？我难道不明白存钱重要？冬天还要买肥料改良腐土，这些都需要银子。但是，你们要好好想一想。历来大灾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什么？”
小玉说：“是什么？”
黄莹说：“饥荒？”
蔡二娘说：“大灾之后，肯定是死人啊。当家的，你还记得吗，前几年荷水泛滥，咱们村子被淹，村子里的人有一大半被饿死。也就是哪一年，我公公婆婆都被洪水冲走，我们流落到河岸那里，在那里搭建茅屋，哎哟，苦死了苦死了，那几年的日子简直不能想。”
段青点头：“那几年要不是咱们命硬，早就去见阎王了。”
苏裳说道：“蔡嫂，段大哥，黄莹，小玉，我虽然没经历过洪灾、地震，冻灾和旱灾，但是从书里可以了解到，每次天灾之后，必定有人祸。什么是人祸？就是老百姓需要吃饭的时候没饭吃，老百姓需要药品的时候没药品，老百姓需要帮助的时候，没人帮助他们。而这时候就会有不良商贩趁机涨价，他们不是一倍两倍的涨价，而是五倍七倍的涨价，涨得老百姓根本买不起用不起，他们为了挣钱，能狠心到眼睁睁看着灾民饿死而不降价。然而老百姓的家都被冲垮，哪里会有钱买东西？”
“为了活命，他们只能卖儿子，卖女儿。”
“蔡嫂，你舍得把铜锁卖掉换粮食吗？”
蔡二娘连连摇头，搂紧了铜锁：“我宁可饿死，也不会卖掉铜锁。”
苏裳问：“那把铜锁卖给人家为奴，那样他就有饭吃，就不会和你一起饿死，你会不会卖掉他？”
蔡二娘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苏裳接着说：“段大哥，你会不会卖掉铜锁？”
段青一咬牙：“卖，怎么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饿死。”
苏裳叹了口气：“段大哥，蔡嫂，我们还年轻，钱，我们明年可以接着挣。我们今年冬天培育水仙，就会挣很多钱。不必舍不得。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机会，让咱们去行善事。现在洪水未退，镇上的粮商应该还不会涨价太多，你赶紧带着小唐、小玉和黄莹去镇上买吃食和药材，把钱都花光。等买回来，让小唐去找沈大人，问一下怎么给老百姓施粥。”
“小玉，还不去拿银子？”
小玉一咬牙，一跺脚，进了室内挖银子去了。
蔡二娘和段青依旧不舍得，蔡二娘挣扎着问：“难道朝廷不会给银子，给粮食和药材？咱们的钱花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苏裳说道：“等朝廷的补给送到，老百姓说不定都快饿死了。时不我待，快去吧。怎么，还不放心我挣钱的本事？”
段青一咬牙：“小玉，咱们赶紧出发，去晚了那些粮商要涨价了。黄妹子，走，跟我去套马车。”
苏裳说：“小唐，你和小玉骑马先去镇上买东西，尽量要快。”
小唐翻身上马，把小玉扯上马，小玉吓得吱哇乱叫，然而来不及骂人，马已经疾驰而去。
段青和黄莹套上马车，也跟着走了，家里只剩下蔡二娘和苏裳。苏裳关好大门，点了点剩下来的银两，不过剩下来两百多两银子。
还好，冬天还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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