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沈怀成才回家，他累坏了。沐浴之后，黄管家端了些吃食过来，看他吃饭。
这次炽河决堤改道，荷山县影响不大，他跑了二十几个灾情最严重的村子，基本上房屋都被冲垮，根据粗略估计，大概死了一百多个百姓，剩下的百姓暂时无处安身，他只好让人把两千多百姓带到县城来，估计半夜的时候会到达县城。
那时候，如何安置又是一个问题。
这些人，需要吃、需要喝，还需要住的地方。
那些灾民当中，有老有少，安置起来颇为麻烦。
他也无心吃饭，简单吃了两口就让黄管家把东西端下去。没多久师爷过来，愁眉苦脸的：“大人，城内粮商坐地起价，一千两银子才买了一千斤粮食。不过幸亏咱们下手早，今日粮食价格已经是昨日的两倍了，而且那些粮店压着不卖，就等着明天涨价。咱衙门账上那点儿钱，根本撑不了两天。这两千多百姓，每个人一天一斤粮食，一天就要两千斤啊。”
沈怀成两眼冰冷。
那些粮商历来如此，平日的粮食卖不上价格，现在天赐良机，谁不利用谁就是傻子。一两银子卖一斤粮食，比金子还要贵。
朝廷固然会有补给，然而朝廷必定先给鄄城县，毕竟，鄄城县的洪灾比荷山县严重多了，听说鄄城县的百姓已经死了上万，也不知道多少户人家就此家破人亡。
再说了，等朝廷的补给到了，这边的老百姓不知道饿死多少天了。
衙门每年的收入是固定的，今年的税收还没收上来，去年的已经用光，衙门账上的那一千两银子还是历年节省下来的存帐。
这可如何是好？
没钱，粮食还死贵。
商人重利，实在没办法，就得把那些人抓起来杀一批。
看谁敢发国难财。
沈怀成淡淡“嗯” 了一声。
侍卫在院子里禀告：“大人，一个时辰前有灾民进城，咱们衙门发放馒头。那些灾民为争抢馒头，在衙门前面打起来，发生踩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被踩断大腿，两个孩童被踩断了胳膊，都已送往医馆。”
沈怀成皱眉：“好，把领头闹事的灾民抓起来，当众打十个板子。”
侍卫：“是，大人。”
这才第三天，灾民就这样了。
沈怀成说：“师爷，你去廖家，说我们让廖四狗出狱回家就医，让他们捐五千斤粮食。如果能捐献一万斤粮食，我把积善之家的牌匾给他。”
师爷应了一声：“是，大人。”
沈怀成看了看黄管家：“她那里怎么样？”
黄管家说：“苏娘子那里？小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都没传信儿过来。这小子，我看是欠收拾。”
沈怀成不悦地看着他，黄管家被他一看，遍体冰凉：“大人，我这就让人过去看看。”
沈怀成这才不吭声了。
阮玉梦却来了：“大人，京城来信了，母亲甚是惦记大人。她老人家还是希望大人能回京城就职，这样也能日日见面，免得像如今这样，想见个面都难。大人，母亲年事已高，咱们做小辈的，还是要体谅老人的难处。咱们在外两年，大人为何不活动活动，请调回京，也好伺候母亲。”
沈怀成不免烦躁，冷着一张脸：“你说得容易，请调回京要圣上说了才算。我沈怀成何德何能，可以得见圣上？如今炽河决堤改道，身为一方父母官，我自当坚守此处。你自写信回去宽慰母亲，要不然你回京城也可。”
阮玉梦听了一惊，自己怎么能回京？沈怀成正当壮年，她这个当家主母一回京，不好了那个叫“裳裳”的女子？倘若沈怀成和别的女子生了孩子，那她该如何是好？
必须不行。
“大人可是说笑？我如何能离开大人回京？自古夫妻同心，大人坚守在此，我自当作陪。”
沈怀成捏了捏眉心，从桌案下抽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玉梦，和离的事我不是说着玩的。我被贬官两年，圣上并无回心转意。你何苦和我在这小县城内蹉跎岁月。京城内大把的高官和贵公子，女子青春何其短暂，你应早日回京。这和离书上我已经签了字，你看一下，若无异议，也签字吧。”
阮玉梦扫了一眼，头晕脑胀。
和离书，他竟然写好了和离书。
沈怀成说：“你我成婚三年，我亏待了你。你嫁妆带走，我也会做出赔偿。我在京城最好的三家铺面，给你。另外给你两万两白银，可否？”
京城寸土寸金，更何况沈怀成的铺面乃是皇上所赐，都是黄金地段，沈怀成一出手就给了三个铺面，还有两万两白银，不可谓不慷慨。
然而阮玉梦却知道沈怀成仅皇上这几年来赏赐的宝物，库房里的那些成箱成箱的南珠，一块块的玉石，一车一车的绸缎，书房里那些书卷，孤本和名家的字画，哪一样不是好东西？
黄管家还买了那么多良田，怎么，以为她不知道？
而且，沈怀成这种人才，圣上必然会起用他，一旦重新回到京城，那么，沈怀成的身家岂能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这就是用不完的金山，她阮玉梦如何会放弃？
阮玉梦挤出来两滴眼泪：“大人，妾自问无错，妾不和离。大人如有佳人，妾自有容人之量，如果那女子生了孩子，妾也会把那孩子养在身边，当成嫡子来对待。”
沈怀成只觉得厌烦。
他和苏氏的孩子，必须得让苏氏养着。
阮玉梦还想在说什么，师爷站在院子里头大声说：“大人，小人有事禀告。”
沈怀成一挥手：“说。”
师爷说：“大人，廖老爷说，他深信大人仁德，就让廖青松在牢里头待着，也能养病养身子，同时也能让大人好好管教，就不接回去了。他们还说如果大人真心实意要救灾，那么就去廖家喝杯茶，这种事情好商量。”
沈怀成一脚踹翻了书案：“好一个廖家廖老爷，放肆。”
阮玉梦吓了一跳。
她眼中的沈怀成，离开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何曾发过火？
沈怀成暴怒。
廖家是风向标，他原计划让廖家率先捐粮捐物，带动其余乡绅捐款。如果有余粮，就送到隔壁鄄城县救灾。现在廖家不接这个橄榄枝，明显要看自己的笑话，要拿捏自己，达到逼迫自己释放廖青松的目的。
外面几千个灾民等着吃喝，而他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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