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成还拿着剪刀观察牡丹花枝，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吓得苏裳赶紧把剪刀抢过来：“大人怎么来了？”
沈怀成说：“今日休沐。你把剪刀给我，我看到一个乱长的。”
苏裳：“……大人还没吃饭吧，不如大人和段大哥去捞鱼如何？”
先把这人给支走再说。
沈怀成果然中计，叫了段青，带了黄莹和小玉，兴致勃勃去网鱼。
蔡二娘和苏裳在厨房准备做饭，都是农家菜，一大锅米饭，同时蒸些新鲜的花生、玉米和地瓜等一锅出，没办法，沈怀成带来好几个侍卫，这些人都是大胃口，能吃。
蔡二娘烧火，苏裳忙着洗大白菜，昨日还剩了些五花肉，准备五花肉炒一大锅猪肉白菜炖粉条，先做起来。
“姑娘，你说，大人知不知道那件事？”
苏裳说：“蔡嫂，那可不关咱们的事，可千万不能多言。”
蔡二娘立刻闭嘴。
铜锁率先跑进来：“娘，姨，大人打了好多鱼呢，今儿铜锁要吃鱼。”
蔡二娘扒拉出来一个烤地瓜：“铜锁饿不饿，要不要先垫垫肚皮？”
铜锁摇头：“铜锁不吃，铜锁等着吃鱼。”
黄莹和小玉忙着宰鱼，侍卫们被小唐带到花田那里翻晒腐土，铜锁闹着段青也跟着一起去了。家里只剩下四个女人和沈怀成。沈怀成向蔡二娘讨要烤地瓜，蔡嫂连忙把那个烤得黑不溜秋的地瓜放在盘子里递过去，沈怀成彬彬有礼：“谢谢蔡嫂。”
蔡二娘慌里慌张地：“不谢，不谢。”
沈怀成很饿，急着吃烤地瓜，然而那地瓜很烫，热气升腾，他不敢吃，只好拼命吹那热气。苏裳偷笑，给他一把小勺：“大人用这个吃。”
沈怀成终于吃上了一口烤地瓜：“唔，甚是香甜。比大街上卖的好吃多了。”
苏裳问：“大人还买过烤地瓜？”
沈怀成点头：“嗯，年轻的时候和人逛街……”
他立刻住口不说了。
苏裳自然明白，铁定是他和姑娘逛街的时候买的烤地瓜。
她微微一笑，给沈怀成倒了杯茶：“大人请自便。我去厨房帮她们几个做菜。还请大人稍稍等候。”
她娉娉婷婷地走了。
沈怀成气得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只有一次买烤地瓜的经历，那时他和阮玉梦逛街。他想吃烤地瓜，于是叫小唐买了一个，刚刚吃了一口，就被阮玉梦嘲笑说这些吃食是下等老百姓才吃的东西，他于是就丢掉了烤地瓜。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好可笑。自己想吃就吃，干嘛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否定自己，当真年少可欺。
他懒洋洋地在廊下晒太阳、吃烤地瓜，喝茶水，人生惬意莫过于此了。金秋的风吹过来，他几乎要睡着了。
没等他安稳多久，饭做好了，侍卫们也都回来了，大家吆喝着抬桌子吃饭，他这一桌在廊下，苏裳并不陪他吃饭，而是段青和铜锁作陪。
一大桌子都是家常便饭，还有吃了很多次的油焖茭白，沈怀成吃了很多，还小孩子一样和铜锁比谁吃得快，简直让隔壁桌的小唐没眼看。
大人这是返老还童了不成？
大人往日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安静得连掉跟针都能听得到。
饭后，苏裳送沈怀成回程，沈怀成说：“吃得太多，陪我走一走消消食吧。”
苏裳微微点头，陪他慢慢行走。
“此次洪灾我荷山县死了大概四百多人，靠炽河最近的十几个村庄被冲垮，良田五万多亩被淹没。洪水之后，两千多灾民返回村庄重建家园，这几日估计都安顿好了。前段时间我就在忙这个，所以没及时过来看你。”
他离苏裳很近，苏裳微微往外撤了撤：“洪水无情人有情，天灾躲不过，活着的人也只好活下去。幸好荷山县有大人这等一心为民的好官，我等百姓才能重建家园，安居乐业。大人日日与灾民同处，知其苦，察其情，在洪水期间护住百姓，洪水之后还要消杀，事无巨细，日理万机，苏裳非常钦佩大人。倘若不是大人，荷山县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她嗓音娇柔，说话嗓门也比较低，沈怀成觉得如同一只温柔的小手在抚摸他的胸口，让他火热的心缓缓平静安稳下来：“苏娘子可真会说话。自古而来，在其位谋其政。民间也有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不过是尽责而已，但是苏娘子却是尽义，苏娘子才应该是我等佩服的。请受怀成一拜。”
说完，他微微弯腰，拱手给苏裳行了个大礼。苏裳赶紧躲开不受：“大人这是干什么？”
沈怀成正色道：“苏娘子举全家之力，倾尽家财。不说怀成做不到，就问大周境内，这样做的能有几人？就比如县城里的十几个乡绅，他们都是大户，是富户，我叫他们捐粮，他们都不肯干。那个廖四狗你还记得嘛？”
苏裳点头：“当然记得。”
“我叫人去找廖老爷，说如果廖老爷带头捐粮，我就同意廖四狗出狱回家养伤，这么好的条件，廖老爷竟然不同意，说什么监狱条件好，让廖四狗在里头安心养伤，他信得过衙门云云。他们不可谓不富裕，然而想让他们拿一两银子，都像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一样。”
“而苏娘子只有两千五百两银子，却都拿出来买粮。这是何等的义举。当时县城内的粮商哄抬粮价，一个时辰一个价格，那些生了虫的粮食都卖到五两银子一斤，商人可以重利，然而此等黑心商人不可取。待我腾出手来，定然要收拾他们。”
苏裳默然。
自古以来，天灾并不少见，每次伴随着天灾的，就是这等发国难财的黑心商人。满了自己的利益熏心，害了多少濒死的百姓。更何况，人家有钱，然而人家不乐意捐款，官府也毫无办法。说到底，还是沈怀成的官位太小。一个小小的芝麻县令，根本命令不动这些豪横乡绅。
苏裳安慰沈怀成：“大人何须生气，此等捐献之事，本来就要自觉自愿。倘若逼迫，反而让事情不美。幸好洪灾已经过去，荷山县灾民重返家园，这就挺好。”
沈怀成问：“朝廷补给已到，有粮有银子。苏娘子捐了家产，可曾想过要何等回报？”
苏裳摇头：“我买粮食的时候，并没想过要什么回报，大人休要再提。”
沈怀成跟在她身侧：“黄管家说这段时间家里靠卖鸡鸭为生，生活颇为艰难。何况冬季还要养殖花木，这些都需要钱……”
苏裳打断他：“大人，我真不需要任何回报。我只想尽心而已。看着那些灾民流离失所，被饿死病死，我心里难受。那些银两不多，我也可以再挣回来。再说了，做善事而求回报，那就不是善事了。那些钱并非我一人捐的，而是蔡嫂，段大哥，黄莹和小玉等人一起捐助的，没有他们，我一个人也挣不到那么多钱。大人，我们真的不想要什么回报。现如今荷山县最需要粮食和银两，把这些东西给那些最需要的人家吧，我们就不给大人添麻烦了。”
沈怀成沉默半晌：“好，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嗓子有些嘶哑，星眸里似带着万千柔情，脉脉如流水。
苏裳微微一笑：“大人可是在说笑，这是在我家门口，何须相送？大人还请上车吧。”
沈怀成上了马车：“回去吧。”
语言之中，甚至恋恋不舍。
苏裳掉头回去，听到马车粼粼而动，侍卫们一阵风从身边卷过。
沈怀成靠在马车内，鼻梁发酸。
这个女子，心胸何等宽广，胜过世间多少男儿。
即便是自己，如果捐了全部家产，心里岂会毫无波澜，岂会毫无所求？
然而这个奇女子竟分毫不要。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靠双手挣来的，就这么一挥手，全部捐了，然后从头开始。
她柔弱的娇躯内，定然住着巍峨大山吧。
(https://www.eexsvv.cc/160352/36792878/)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vv.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