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停下脚步。
他心中疑惑,难道自己被发现了?不可能,自己离了数丈距离,对方怎么可能发现自己?而且,对方所看的方向,并不是自己这边。
许舟思忖,或许是这中年汉子想诈出偷偷跟踪的人,虚空索敌。
下一刻,青竹扁担应声坠地,中年汉子反手抽起丈二竹竿,筋肉虬结的双臂抡出满月弧度——竹制扁担如长矛般破空而去,却在触及黑暗时诡异地消弭无声。
巷子里一片寂静,仿佛扁担已遁入虚空。
许舟伏在鸱吻脊兽后凝神屏息,心中一惊,他左看看右看看……扁担去哪了?难道那巷子里还真有其他人?
却见那破空竹矛竟自幽冥折返!
贩子面色一变,仓皇举起木箱格挡,陶炉迸裂的脆响混着竹片爆裂声炸开。飞溅的瓷片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待尘雾散尽,只见贩子虎口崩裂踉跄后退,青石板上蜿蜒着猩红血珠。
巷子里真的还有其他人!
许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巷子中的另一人是谁?
他有些糊涂了,这人都从哪冒出来的啊!
此时,巷子里忽有金铁交鸣之声渐近,一个一人高的黑色影子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至月光下,许舟瞪大了眼睛,走出的竟不是人,而是一尊样貌古怪的黑色精怪。
暗紫色躯体似铁铸牛形,遍体倒生的猬毛刺如玄铁剑戟,随走动发出金属摩擦的锐响。
六只猩红眼球分嵌肩胛两侧,额间独角缠绕青黑色鬼火。
背生蝠翼却无血肉,骨骼缝隙中渗出腐绿色毒液,铁翼割裂阴云时,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最骇之处是胸腹裂开的三重巨口,利齿交错如绞肉机,咀嚼时会喷出黑雾。
中年汉子瞳孔骤然收缩,喉间滚出破碎的颤音:“这…这怪物!”
说罢,他转身便跑。
那玄铁铸就的魔物振翅腾空,蝠翼骨刺刮擦瓦片迸溅火星,始终如影随形缀在猎物三丈之后。
许舟藏身飞檐斗拱间,眼见汉子在蛛网般的巷道里左突右撞。粗麻衣襟早被冷汗浸透,胸膛剧烈起伏似破旧风箱,却始终甩不开屋顶上优雅腾跃的魔物——那精怪六足踏过屋脊如履平地,倒生猬毛割裂夜雾发出细密铮鸣。
许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跟着。
却见那汉子跑了许久,已是喘不过气来。
"锵!"
寒光乍现,濒死的汉子猛然抽出袖中短刃。刀刃映着魔物猩红复眼,竟在青砖上拖曳出断续火星。
精怪歪着头颅静静审视猎物,似在思索自己该如何处理对方。额间鬼火忽明忽暗,三重獠牙巨口流下的毒涎已将屋瓦蚀出蜂窝孔洞。
片刻之后,精怪突如离弦之箭俯冲而下,张开血盆大口,霎时腥风大作,中年汉子连人带刃竟被胸腹巨口囫囵吞噬!
利齿闭合的刹那,血雾如泼墨般染红半面砖墙。
忽的,那精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许舟方向看来一眼,六目鬼火暴涨三尺,腐绿毒液顺着骨翼滴落,在屋脊烧灼出缕缕青烟。
许舟屏气凝神,将神魂波动压制到最低,缓缓的往后飘去。
那精怪狰狞巨脸上竟露出拟人般的疑惑。
左右环顾了一下,便化作黑雾消散在夜空中。
许舟在屋檐上等待了许久,方才飘落染血的巷道。
月光下,半截断指仍紧扣着扭曲的短刀,血泊中漂浮着晶亮的鳞状粘液。
许舟低声喃喃着:“牛形,猬毛?”
许舟低头思索片刻:“穷奇?”
《山海经》有记载:穷奇状如牛而猬毛,声如婴儿啼哭与豺狼嘶吼相杂,食人从头始。这不知从哪冒出的精怪,分明与穷奇的形容极其相似。
可是,这穷奇又是谁驱使的呢?
许舟若有所思。
又是在屋顶等待了一段时间。
更深露重时,一名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鎏金酒壶。
他猛地灌下一口酒,羊脂玉杯在青石上碎作齑粉,在黑夜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假山中藏匿着的人听到动静,犹豫了一下,走了出来。
木门“吱呀”裂开寸许缝隙,钻出个毡帽覆面的佝偻身形。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周并无异常后,猫腰贴墙而行。
墨色小巷里不闻虫鸣犬吠,唯有屋檐滴水声碎成冰碴。
那道黑影忽然顿住,帽檐下的目光扫过墙根暗影,方才缓缓踱步至巷心。
两人在黑暗中相互看着,都没有先说话。
时间悄然流逝。
那戴着帽子的身影突然开口道:“这里是苏府后巷,公子是不是走错路了?”
年轻公子突然踉跄逼近,蟒纹锦袍沾满酒渍:“没走错,这景城的路,我都熟悉的很。那城外十里亭的三岔路,我也熟悉的很,你熟悉吗?”
那戴着帽子的身影没有回答,又看了他几眼,方走到近处,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宋哲的酒顿时醒了。
两人目光相对,靠的更近。
一个低头侧耳,一个低声说着。
许舟的魂体如墨色轻纱拂过檐角,冷眼俯瞰着巷道里交缠的人影。
当他看清两人的相貌后,并没有靠近去听他们在说什么,直接转身,飘了回去。
回到屋里,他魂魄归窍。
给熟睡的小丫头掖了掖被角。
许舟没有再耽搁,立刻出了门。
彼时巷中暗潮渐息。
两道剪影如交颈毒蛇缓缓分离,毡帽人退回阴影,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宋哲锦衣翻飞没入长街。
这纨绔子弟没有走大路,专挑鼠道蛇径而行,蟒纹靴踏过青苔时,腰间酒葫芦与镶金匕首相撞,在空巷荡起细碎回音。
“原来是这样……”宋哲舌尖反复碾磨着刚得的机密,瞳孔因兴奋缩成针尖。
一字不漏,当然不可能。
但他可以保证,那宋家内应说的事情,他一件都不会忘记。
他仿佛已看见苏府朱门倾塌的盛景——难怪父亲要将这等要事托付于他,那些蠢钝如猪的兄弟怎配知晓?
“苏家的水,可比护城河深呐。”
“难怪母亲总说 " 君子之交淡如水 ",原来这潭水早被染作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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