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从身上摸出那块准备送给央金的电子表说：“朗杰，求你了，求你成全成全我和央金吧。你看，我给她买的手表，还没来得及送给她。”
他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双绣花枕巾说：“你看，央金为我绣的枕巾，我都舍不得用……不行！我要去找多吉阿达谈谈去。”
“你有这份心怎不早说，现在你说了顶啥用？如果能顶用的话，我还来你这说这些废话做啥哩嘛！”
朗杰将那绣花枕巾扔到了一边，一对戏水鸳鸯幽怨尴尬地冷落在一旁。
其实，以前朗杰也明白胖墩对央金有好感，但是正所谓当乡人不养当乡人，太知根知底了，看到的尽是不如意，总觉得阿妹是家里的凤凰，应该有更好的归属，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倒不如跟着精机伶俐的胖墩，年龄也相仿，性格也不错。
“央金仙女一样的姑娘，我都舍不得多看一眼，只想把钱挣多了，把房子盖好，让她过上好日子，早知道这么个结局，还不如……唉！”
胖墩也顾不得害羞了，捶胸顿足地哭着说：“爹，你去和多吉阿达说，只要别拿央金换，我们多给他们钱，让他们娶别的姑娘去。爹——”
存厚老汉大口大口地吸着旱烟，沉思了半晌说：“你们不了解多吉。他重承诺，是条说一不二汉子，你要让他毁约，等于要他的命哩。”
“朗杰，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你阿达难啊！你要体谅做父母的难处，你没看见你阿哥孽障得蔫楚楚低着头，人前头都不敢站，连句响亮话也说不上一句。你以为做父母不难心？”
存厚老汉叹着气，缓缓地说：“要是我有个姑娘，我也得给你有钱哥换一个媳妇。”
“爹，你掺和啥？”胖墩打断他爹的话。
“你可不知道，家里有个三十来岁的老儿子，成不了家，整天在眼皮子下晃扬扬地进来了，晃扬扬地出去了，让你心里发慌的，发堵，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说句不好听话，拉屎连茅坑都找不着，恨不得出去给他抢一个媳妇回来。”
本来朗杰是来倾诉的，不想说到了存厚老汉的病根上了，他好像憋了几辈子的话，一旦说开了，朗杰再没有说话的份了。
“好哩，歹哩，给这弟兄俩每人拴绊上一个媳妇，有个一男半女，我这一辈子就打了交代，到时候两条腿一蹬，也就能闭了眼能见先人了。唉，难哪！”
“尕小子，你老实说，那年，把四川女子放跑是不是你的主意？我心里一直有点犯疑惑，只是不确定。如果没有你的主张，胖墩人憨笨做不出来那样巧妙的事，他没哪个头脑，没那个度量。”
存厚老汉趁着酒劲儿，终于说出了几年来心中的疑问。可是朗杰靠着被跺歪倒，已经打开了呼噜。胖墩也累了，索性也蒙着头睡了，泪水将枕头打得湿漉漉的，只有胖墩爹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自言自语。
“唉，放跑就放跑了哇，都是命。留下也是个不省心的，今天不跑明天跑。强扭的瓜，终究也甜不了。”
“不管怎样，你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胖墩跟着你豪混我也放心。胖墩，出门在外的，见了合适的就找上个媳妇成家吧，别再顾忌你大哥成不成家的事了。”
整个夜里，开始是朗杰哭诉，后来是存厚老汉絮叨，三个人都窝窝囊囊得没睡好。
存厚老汉伸手给两个小伙子盖了点薄被子，再一次想到他自己和多吉他们年轻时的模样。心里不由感慨自言自语：
“年轻就是好啊，那时候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热火朝天地在生产队平整土地，没心没肺地耍灯笼，踩高跷，办社火、漫花儿，多好啊。”
和多吉形影不离地跟在队长的屁股后面，平整土地、打大井，生龙活虎的，那才叫活得像个人哩。唉，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那是多么攒劲儿的一个人啊！可惜埋在黄土下已经快三十年了。
如果他还活着，管他多吉什么事，还用得着拿央金换亲吗？
唉，真是，老糊涂了，那样的话，还会有这个央金和朗杰吗！
“咕咕，咕咕——”想着想着，大公鸡鼓着劲儿没命地叫唤，硬把个天给活生生地给叫唤醒了。
朗杰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囫囵着身子，在胖墩家窝了一宿，存厚大叔已经为他们做好了一锅面，但胖墩和朗杰的情绪都不好，闷闷的，谁也没心思动筷子。
胡乱地洗了把脸，朗杰对胖墩说：“胖墩，你走不走，我想去看看挖金子的事有没有眉眼。”
“你这孩子，再有几天要过中秋节了，要去也得等过了节吧。”存厚老汉没等儿子说话，就抢着安顿朗杰。
“我不想在家呆了，呆下就是个憋气。”朗杰无精打采地说。
“我不走了，我哥不在，爹担不动水，我得在家照应着，等我哥回来。”胖墩红肿着眼睛道。
其实胖墩心里惦记着想抽空问问央金她自己怎想的，不见央金的话，他不死心。
“胖墩，事已至此，央金还小，性子柔顺，既然错过了，你就不要再提了，也不要再打扰她了，免得让她多了一份心思，心里作难。”
朗杰从小和胖墩一起长大，他一看胖墩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藏着的想法，或者没等胖墩自己捋明白心思，朗杰就明白了他心里的小九九。
胖墩被朗杰号准了脉，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而朗杰突然由胖墩和央金的事，想到甘草，看来，有些事真拖不得。
“那你和叔过中秋节，我出去看看情况再说，能扎落下来的话，再给你说。”说着，转身出了门。
胖墩望着满脸落寞走出门的朗杰，心里顿觉空荡荡的没了主心骨。
“尕小子，你吃点饭走呀，空着肚子怎能行？”存厚老汉在朗杰屁股后面喊着，朗杰头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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