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用胳膊碰了碰那个中年人：“你告诉给呀，看把人家后生急得活都没心思干了。”
“媒人难道没告诉你吗？”中年人故作神秘地说。
“没哇。”润娃挠着头，更加茫然,他抬起头，环视四周，见没一个能帮他出主意的人，仓促不安地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众人跟着他的视线，也把眼光落在他的脚上，看他那太过老实的窘样子特别可笑，就不有的掩着嘴失笑。
可怜的新女婿被他们笑得手足无措，彻底懵圈了，心里恍惚地嘀咕了起来：他们笑啥呢？难道是自己忘了换新鞋，脚指头跑出来了？好着哩呀。
难道是自己把左脚的鞋穿在右脚了吗？好着哩呀。
是不是裤子不结实挂破了，露出屁股蛋子了？新女婿又双手摸了自己的屁股。
“哈哈——哈哈哈——”本来大家只是偷着笑，可是看着新女婿彻底找不着北的样子，有的放声大笑起来，有的笑弯了腰，有的笑岔了气，干脆没心事干活儿了。
……
“我告诉你吧。我们这儿新女婿上门，要给媳妇家一口气挑回来三担水哩。”一位中年人一本正经地说。
“哦，这个好说。”润娃一听，原来这么简单，顿时如释负重地长松了一口气，丢下铁锹，就去找担杖和水桶。
“沿着沟往北，走着走着就看见泉水了。”有人说。
吃水问题一直是大红沟的大难事，前阵子井里没水了，为一担水要等这排队，打澄，一担水折腾半天的时间。
好在这几天连着下了几次雨，担水不用等着排队了，但也是肩挑马驮，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累得够呛。
所以家里用水特别节省，小孩子基本不洗脸，有时候走亲戚，当妈的走在半道，看见自己的娃娃脸花狸猫似的，看不清眉眼，就在衣襟上唾口唾沫，把脸擦出来。
男人们几天才洗一回脸，只有快出嫁的女儿，才正儿八经地用一点点清水洗，或者去山沟里饮马时，掬起一捧河沟里的水洗脸。
润娃担了一担水，已经很累了，白玛阿妈拦住不让他再担了，但他为了在丈人家好好表现一下，又把担杖提起来了。
一连担了两担水后了，大瓮发出黑黝黝清洌洌的光，水快漫上瓮沿了，润娃感到非常有成就感。
“嗯，好女婿，力气大，给给个媳妇肯定能跌拌得过个好日子。”
“润娃，累了吧？歇缓歇缓吧。”众人故意让着。
“不累，不累。”润娃双腿打着颤又往门外走，努力地笑着说。
“要不要我们帮你忙啊？”众人又说。
“不用，不用，我能行哩。”润娃说着一拐弯不见了。
“央金找了好女婿！呵呵……”润娃一出门，大家就哄笑起来。
央金看出大家在恶作剧，既怕人笑话她是护女婿，又怕润娃太憨，落下笑柄，只是干急没法说话，就恨恨地剜了胖墩一眼。
胖墩知道央金嫌他不出手帮助润娃，但还是抱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冷眼旁观，甚至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兴奋。
快吃中午饭了，大家都歇下来，等着润娃一起回来吃饭，等了半天，却还不见润娃把第三担水挑回来。
多吉阿达听说润娃一连挑了两担水，又出去了，心里觉得不妥，就瞪了索杰一眼：“你也不懂得遮护着点，他能挑动三担水吗。”
索杰一听急了，正要跑出去看，只见润娃趔趔趄趄地挑着水担进了院门。
胖墩见状赶紧从土坑上跳出来，几步迎了上去，但是，已经晚了，润娃的身子左右打着摆，眼睛一黑支撑不住，仰面摔倒，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了。
水桶东一只，西一只倒着，水洒了一地，衣服上沾满了泥土。
一看玩笑开大了，众人赶紧跑过去，有的人喊着切润娃的人中穴，有的人端来了热水，一顿手忙脚乱后，过了一会润娃终于悠悠地醒过来了。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见众人都围着他，一脸茫然，随之一颗接一颗大大的泪水掉了下来。
“这是个实诚娃。”大家七手把脚把润娃扶回家，照顾他喝水歇息，吃饭，心里不免都有点歉疚，觉得不该耍笑老实人。
润娃脸色苍白，一脸沮丧闷闷的呆坐着，饭也没好好吃，浑身没了劲儿，活也干不成，眼睛呆滞。胖墩看着心里一软，不由对润娃心生怜悯，同时也把对央金的一份心思暂且放下了。
央金的眼里憋着泪，满眼幽怨，责怪润娃太傻太憨，也埋怨胖墩和众人看了她的好看，心里又急又恼。眼见润娃没事了，心里着气又没处说，撒气地一转身牵着一匹马走出了院门。
胖墩从小和央金玩大的，一眼看出央金着气了，速速放下饭碗，回家也牵起自家的大黄牛撵了过去。
他爹在窗户里望见他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抬头见五里坡上央金的影子，叹着气摇着头，可是又不好阻拦，只得随他去了。
两头畜生比较熟悉，又通人性，相互对望着，和人一样，凑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地弄出些响动。
胖墩见央金在偷偷地哭，四周围瞅了瞅见没人，凑近颤声说：“央金……央金，都是哥的不是，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好久了咱们村子里没唱过戏，也没这么让大家开心的事，今天遇到了你只管看好戏呀。”央金正眼也没看胖墩一下，挖苦道。
“哎呀，羞杀你哥哥，我给你赔礼道歉了。妹妹，润娃是个好后生，你好好和他过日子吧。哥文不成武不就的，靠不住。”朗杰连连给央金赔不是。
“你是不是操的心嫌多了？在别自作多情了！”央金没好气地甩过头，拉着马走了。
走出去一丈远，一扭头又愤恨道：“胖墩！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从今以后，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死活都与你不相干！”
胖墩被凉在那，走不是，不走也不是，望着央金的背影怔怔地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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