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胖墩回了家，衣服也没脱，囫囵着身子就钻进了被子里。
存厚老汉冷眼瞅着儿子，心里替儿子难受。
只管捏着那杆长长的旱烟管，就着煤油灯“叭嗒，叭嗒”地吸烟。
他知道胖墩难心，就劝解道：“胖墩，爹看见你这几天因为央金的事，魂不守舍的。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也别生气，眼看着人家盖房子要办喜事了，我觉得你还是死了那份心思吧。”
胖墩假装睡着了，不吭声，但是存厚老汉知道儿子没睡着，就继续说：
“你和朗杰从小相与得好，又是一个村子住，你多吉阿达也是要面子的人，你可不敢胡来，最好离央金远点，莫坏了人家女娃娃的名声啊！”
胖墩的鼾声更大了，胖墩爹知道胖墩不爱听，也就顾忌着儿子的自尊心，点到为止，换了话题说：
“你哥眼见得就要打光棍了，爹托人给你张罗媳妇吧。总不能为了等老大，误了老二的婚事，绝了后。”
“爹，灰条沟有个女子叫氐格格，是咱们村张老娃的两姨亲戚，你知道不知道？”胖墩带着浓重的鼻音，将头继续埋在被子里，凄楚道。
“知道呀，他爹叫氐二娃，家里还有一个男娃娃。那年我和你老娃叔出去换粮，就住在他们家。怎啦？女娃看上你了？”存厚老汉一下子来了精神，眼里精光四射。
“女子有这么个意思，谁知道家里大人同意不同意哩。”胖墩说。
“胖墩，爹一会就给你去，把你老娃叔搬动起来，让他给你说媒，他一出马准成。”存厚老汉一听，放下烟锅子，屁股就往炕沿边出溜。
胖墩听他爹要给他张罗媳妇，就说：“可我哥的媳妇还没着落哩。”
“我刚不是说了吗？他的事，你就别管了，听说外面有相好的。”胖墩爹淡淡地说。
“我不用媒人，我想自己先去眊一眊再看。”胖墩说。
“那你自己相端着看，年轻人的事，爹也说不来了，按理说有个老成些的媒人陪你去稳当。
还有，你既然给多吉阿达家帮忙，要么去说一声，等回来再去帮着干几天活，要么等忙完这几天再出去，别突然撂下，做那有头无尾的事。”
存厚老汉絮絮叨叨地安顿胖墩。
“知道，知道。”胖墩不耐烦地说。
胖墩心里想通了，放下了，就又恢复了他快乐的天性，和润娃有说有笑地一起干活，他觉得朗杰不在，他要替朗杰使把劲儿。
胡基打了一个礼拜，打好了，就该等着挖地基起墙根基了。
央金紧绷着脸，很少说话，埋头帮着阿妈做饭。润娃则处处陪着小心，干完活就回家去了。
多吉阿达家的活终于告一个段落了，胖墩特意收拾了一番，去马三家借了辆自行车，换了一身干净的半新衣服，在小卖部买了烟、酒、糖、点心四色礼，满满当当提了两兜子，走出家门。
“胖墩，你打扮得圪铮铮的，骑着车子干嘛去呀？莫不是相媳妇去吗？”房前房后的大娘嫂子们看到了，打趣地问。
“瞎转，瞎转。”小村子，一天闲得无聊，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满村子人别怕不知道，胖墩低着头赶快走。
走到朗杰家门口，胖墩心里有点惆怅，不由放慢了脚步，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从央金家偷偷瞄了一眼，既希望央金拦住他的去路，又害怕央金知道他此番出门的意图。
出了村子，刚爬过五里坡，要下坡了，胖墩往车子上一撩腿，只听“哧”的一声，车胎爆了，没气了。
山路崎岖，自行车骑不了几步，其实就是个装点门面的道具，胖墩本来想索性不管它有气没气，推着走，却又怕扎坏了轮胎不好给马三交差，就返回家，充了些气。
三折腾两耽搁，太阳就像个不恋家的大脚板婆子，一个蹦子跳到半天空了。
一会儿上坡，一会儿穿沟，一会儿肩抗，一会儿拔起脚尖，撅起勾子使劲推，一路上，他没骑成车子，车子倒把他给骑美。
不一会胖墩就被折腾得汗水满头，连衣衫都湿透了，心里特别气恼,要不是借来的自行车，胖墩真想把这爷爷撇了去。
汗爬流水地好不容易来到了灰条沟，胖墩见村口还是蹲着一帮闲人，尽管前几年跟着马三贩羊买鸡，来过几次，但那是三个人来做生意，主角是马三，他心里不怯。
这次是眊媳妇，身份不同以往，心里没底气，不觉间就矮了三分。
胖墩见那么一大片人，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看，目光如钩一样探来，盯得他心里只犯怵，特别后悔没有找个人陪着他来。
如今别别扭扭的就像蹩脚的演员第一次登上舞台似的，要不是手里有个车子推，他脚都不会迈了，心一慌乱，也看不出有没有个认识的人，硬着头皮走上去。
“麻烦问一下氐格格家在哪？”胖墩紧张得涨红了脸，连连用手撩额头的刘海，连纸烟也忘了掏。
闲人们老远见来了一个人，推着一挂哐里哐啷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的又是烟又是酒的，一看就是来提亲的。
却见他小家烂气的连根烟都不给掏一根，还想打问他们村姑娘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有的人干脆把头扭过去,装聋作哑,有的人不怀好意地等着看他的好看。
“没有你找的氐格格，有也轮不上你，我们村里那么多展堂堂的小伙子，哪一个不比你强？可媳妇还没有着落哩。”
“没个叫氐格格的，倒是有个叫黑花花的。”
“呶，正在地里干活呢。”
“哈哈，哈哈——”
……
众人你一句，他一句的，一顿戏谑，瞎起哄。胖墩顺着他们的手指一瞭，原来是地里有头黑花牛蛋蛋，臊得满脸通红，但是那么多人，又不知道该和谁生气。
白耗了半天，不仅没有一个人指路，几个小孩还远远地向他抛土圪垃，哨着狗驱赶他，吓得胖墩推着车赶紧跑，烟丢了，酒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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