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墩跑出去一段路,心想,这么狼狈地走了,以后可再怎么来呀,传出去不是笑掉蛮汉山的大牙吗?越想越有点不甘心,索性撩开嗓子漫开了花儿:
尕妹妹的个大门上你浪一浪啊
心儿里跳得慌呀
想看你的个尕妹妹你好模样呀
妹妹山丹红花儿开呀
听说我的个尕妹妹你病好了啊
阿哥我急坏了呀
称上了这冰糖着我看你来呀
妹妹山丹红花儿开呀
开不开的个山丹花我连根拔上来哎
……
没想到,奇迹发生了,人群里的闲汉们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居然就和胖墩热烈地对上了。
大柳树枝头上的个喜鹊叫三叫啊
眼皮子一抬来了一个好后生呀
热腾腾的花馍馍端上来呀
香喷喷的热豆腐心急的吃呀
尕妹妹热心的就等你呀
几曲花儿对下来,闲汉们一改刚才的敌意,热情地来到胖墩身边,给他引路。
刚走到一户人家的家门口,只见一个姑娘正挎着一篮水草喂兔子。她就是氐格格。
此时,她一身素常的蒙古族短装,虽然和对歌场上的装扮大不一样,但是,一双明媚的眼睛,神采流光溢彩,直达人心,红扑扑的脸蛋一副娇羞样子,惹人怜爱。
胖墩不由看得呆了:交流会上对歌的氐格格,正是那年跟着马三哥第一次来灰条沟时,遇到那位蒙古族姑娘,真是缘分呀!
格格看见乎啦啦一堆人,拥着一个小伙子出现在眼前,自行车上大包小包的,不用细看,就感知到是和她对歌的小伙子,心里一阵甜蜜的眩晕,脸唰地一下羞云密布,扭头钻到了隔壁三婶家。
大家簇拥着胖墩进了门,格格娘见有客人来,赶紧和面做饭,格格阿达二娃老汉也手忙脚乱地帮着烧火。
胖墩慢慢恢复了自信,脑子灵光了许多,他殷勤地掏出烟和糖来,不管会不会抽烟,给每个男人们发了一根,给女人娃娃每人抓了几颗糖。
人们吃着糖,抽着烟,两个耳朵上还要揙上一根,说起话来,嘴就甜了,有的夸胖墩漫的花儿有滋有味,有的夸胖墩长得肥头大耳好福气。
胖墩坐在进门的炕沿边,正得意忘形间,突然发现他忘了给二娃老汉烟抽,心里一惊,赶紧抽出一根烟来,习惯性地扔给了二娃老汉,这是他下井挖煤时养成的习惯动作。
二娃老汉偏着头,一手拉着风箱,一手往灶火里添柴,身上穿的一件白扑扑的衬衫,前襟上的“二胺”两个字,就像淘气的孩子,鬼头鬼脑的,一闪一闪的冲着胖墩笑。
二娃老汉也笑眯眯地瞅着胖墩,冷不防,一根烟劈面飞过来,不偏不正,正好打在他眼睛上,又掉在了灶火旮旯里,他的笑容瞬间冻僵在了脸上。
胖墩在纸烟照着二娃老汉飞出手间,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抓紧过去又抽了一根,双手毕恭毕敬地给二娃老汉递到面前说:“叔,给你抽烟。”
“不抽,不抽,我不抽你的烟!”二娃老汉用手揉着眼睛,头摇得就像拨郎鼓似的,连连摆手拒绝,把灶火旮旯的烟用脚扒拉在一边。
看着二娃老汉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地变,胖墩心说,这下子冰菜了,没戏唱了,心里就瓦凉瓦凉的,不由得紧张起来。
格格娘却早就就喜欢上了胖墩这个小伙子,这会眼瞅着男人势色不对,生怕把女儿的好事黄了,就趴在墙上喊隔壁三婶和格格过来帮忙做饭。
三婶陪着格格回来了,格格扭扭捏捏的,侧着脸,给胖墩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胖墩双手接茶的瞬间,见格格也看着她。胖墩冲格格俏皮地眨眨眼,心里的火苗呼一下又点燃了,亮堂了。
饭快好了,乡亲们知趣地陆续散去,只留下几位有威望的近亲陪客人吃饭。
见看热闹的人走了,二娃老汉黑着脸对胖墩来了一个下马威:
“小伙子,你来干啥来了,怎连个媒人都不托?你家大人没安顿你吗?我们家是和硕王爷的后代,正宗的蒙古黄金家族,搁在一百年以前,你小子连我们家门都进不来,别说想摘我们家的金枝玉叶了。”
有个年长的老人说:“哎呀,二娃子啊,隔年的老黄历能搬来用吗?这都啥朝代的事了还提呐?让小伙子慢慢一步一步来嘛。”
又有老人打圆场说:“就是么,家有凤凰,还怕梧桐来招引么?”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多亏老人们给他解围,胖墩后悔没听爹的话,带个老成些的媒人来,有些话确实需要有人在前面帮自己承挡,听了二娃老汉的话,尴尬得脸红了。
好在格格趁人不注意总是偷偷地向他丢眉眼,格格娘也亲热地给他碗里一直夹饭菜,胖墩忽而心里热腾腾,忽而又后脑勺凉飕飕,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红沟的人都懂得,家里有个大姑娘,只要是小伙子提着四色礼物进门,那就是看上你家姑娘了。
如果姑娘和小伙子也对上了眼,大人也同意,私底下打问一下祖宗三代的人品口碑,要是没啥问题的话,就给个话,定个日子去男方家相人家。相人家一关过了,婚事就进入了程序。
胖墩向替他说话的老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吃完饭后,觉得反正意思到了,再坐得久了,说得话多了,怕露了馅,洒了醋。
偷偷和格格对望了一眼,交流了眼神,就跳下地张罗着走,邀请在座的叔叔大爷们一起相跟着,改天来他家来走走,就告辞出来。
过了几天,二娃老汉捎来话,说姑娘愿意,大人没的说。
双方知根知底的,谁不知道个谁的家底,没啥看头。
大人要彩礼钱一千元,姑娘跟前要瑞士手表、飞鸽车子、海鸥牌缝纫机,这三大件都回头,的确良、迪卡、呢子各两套,冬供冬,夏供夏。这些东西啥时候给利索,啥时候就可以结婚。
听着干脆利索,但格格家要的彩礼就像一座山压在了胖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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