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尔看到小主人，就像朗杰看到金娃娃一样狂喜。
它一会儿围着朗杰转，一会儿将两个前爪搭在朗杰的手臂上、肩膀上，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他的脸，将蓬松的大尾巴使劲地摇着，摇着。
直到朗杰拍拍它的头，把它摁下来，才安静下来。
朵拉却有点害怕，藏在摩托后躲闪着，生怕黑尔到了她身边。
狗这种东西最通人性，它远远看见小主人和朵拉亲密，就知道朵拉的身份不一般。
此时安静下来的黑尔，在朵拉的裙摆上嗅嗅，冲着她摇摇尾巴，算是打了招呼，就颠颠地不远不近地跑在前面，给他们带路一样。
“你看，黑尔知道你是女主人，对你多好啊。”朗杰推起摩托车，回过头兴奋地对朵拉说。
“我们回去有住处吗？”朵拉冲着朗杰抿嘴一笑，偏着头问。
是呀，回去往哪住？朗杰心里也咯噔一下。
家里盖房子朗杰没伸手帮忙，这会心里有点儿底虚，但又一时无法和朵拉细说，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说：
“家里盖了新房子，央金也出嫁了，咱们先凑合着住一阵子，等安顿下来就在村子里盖最好的房子住。”
朵拉聪明绝顶，敏感地意识到了朗杰有难言之隐，而且就要见公婆了，朵拉心里有点怯，问道：
“哦，朗杰，我们突然回来了，家里没有准备，会不会不方便？”
“怎么会呢？不用他们操一点心，花一分钱，儿子突然给他们领回来一个漂亮媳妇，高兴还来不及呢。”
朗杰偏着头，觑视着朵拉，有点小得意。
朵拉小嘴一撇，笑了。
说着话就下了五里坡，远远瞅见自己家的院子里，果然多了一处新房子，新房子被白泥漫抹得格外显眼，朗杰心里更加兴奋：
“你看，家里新房子盖好了，多漂亮！”
朵拉眼尖，瞅着白墙上的几个计划生育宣传的大字说：
“你看，你看，要想富少生孩子多养猪！”
朗杰觑眼看去，眉头一皱，心里感觉有种说不说来的滋味：
“唉！这叫什么话嘛。意思就是养了猪能杀了吃肉，能卖钱呗。”
朗杰不是个爱张扬的人，大白天骑着个摩托车进村子，怕村里人围拢，说自己是个烧包货，就把东西取下来，将摩托车搁在离村口不远处的大榆树后面锁好，想等天黑了再推回家。
正是农忙季节，村里虽然地不多，块头也不大，零零碎碎的，家家户户有几亩，三三两两的人们分散着务地的，放牧的，也有蹲在墙角闲聊的。
仅仅不到两年时间，朗杰却感到村子里似乎变得陌生了，有一种说不来的不自在，细看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但是自己已经成年了，有了毛茸茸的胡须，有了媳妇，马上就有了孩子。
阿达正在院子里用芨芨草扎扫把，扎好的两把扫把像伞一样在窗户下撑了起来。
阿达腰里捆绑着绳子，手拉脚蹬，将扎橛固定在芨芨草中，用力地拉着蹬着，黑耳第一个跑进去，“汪汪”地叫唤，仿佛在向老主人报告，提醒他小主人回来了。
“阿达，我回来了，这是朵拉，我的媳妇。”朗杰喜气洋洋地呼唤着阿达。
多吉阿达一抬头，看了一眼小儿子和他身边的女子，黑着脸说：
“你不是不回来吗？你还记得你有个阿达？有这个家么？”
说完就低着头继续扎他的扫把，只是有点心不在焉，手上的芨芨草明显乱了，他气恼地用脚踢开，散了一地。
朗杰冲朵拉做了个鬼脸，示意朵拉别在意。朵拉有点尴尬，提着东西，不知所措地打招呼也不对，不打招呼也不合适。
好在白玛阿妈及时从屋里跑出来，“龙龙，喊尕叔，快回家吧。”
阿妈手里抱着一个半岁多的孙子，满心欢喜地迎接着儿子，目光定定地落在朵拉的身上打量着，见朵拉一脸害羞，她就明白了。
牵起朵拉的手把她往屋里让，朵拉却觉得自己是晚辈，不肯先进屋。
“阿妈，这是朵拉，你的儿媳妇。”
朗杰顺手接过阿妈手里的小龙龙，端详着，用胡子拉碴的脸蹭着侄儿，逗着：
“叫尕叔，龙龙，叫一个尕叔。”
孩子呲牙咧嘴，皱着眉心，将小手伸向阿奶。
“傻儿子，你阿妈当然明白一定是儿子带回来了媳妇，要么谁家俊朵朵的姑娘让我家儿子带着夸观呢？”
阿妈喜滋滋的，说着将朵拉手里的包接过来放在柜盖上，拉着朵拉的手坐在了炕上，熬了酥油茶，端上糌粑和锅盔让孩子们吃。
朵拉也轻声唤了一声：“阿妈好。”就羞气地不声不响地坐下了。
“阿哥和嫂子呢？”朗杰抱着侄子四处转着，瞅着，时不时向阿妈问长问短。
“下地干活去了。”阿妈一直慈爱地端详着朵拉，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儿子问话。
“央金没有回来么？她过得怎样？”朗杰又问。
“老百姓的日子么，不饿着冻着就是好日子。
她有一阵子没回来了，又要拉扯娃娃，又要务地，忙过这阵子看来不来。”阿妈说。
朗杰感觉妹妹不在，眼前没有了欢天喜地出出进进的身影，没有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家里缺少了青春少女的气息，突然变得有点暗淡无趣，空荡荡的，就像开败了的花，尽管有新枝冒了出来，却依旧难免有点老气横秋的苍凉感。
朗杰心里一阵黯然，就沉默了。
他想起央金从小喜欢翻腾自己的书包，那年他突然喝斥她时，央金满脸通红，两眼蓄满泪水，楚楚可怜委屈的样子，就不由后悔得心疼。
阿妈想和朵拉说话，被儿子一句接一句的问话，不得闲，这会朗杰有了心思，消停了。
阿妈就和朵拉说话，问朵拉家在哪里，家里还有谁，离开家习惯不习惯，诸如此类。
朵拉一一作答，并将包括阿达阿妈和哥嫂妹妹的礼物拿出来，给阿妈过目。
他们和阿妈说了一阵子话，朗杰拉着朵拉去欣赏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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