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杰叹息了一声，将手指放在孩子的手中，孩子攥住了爸爸的手指，攥得很紧很紧，仿佛怕他出门一样。
朗杰盯着儿子圆溜溜的黑眼睛，眼神柔柔的，一股暖流从心底淌过。
“让你和儿子跟着我受罪了。我一定要给儿子开创一片新天地，哪怕自己脱一身皮。”
他吻了吻了孩子奶腥奶气的小脸，轻轻地掰开孩子粉嫩的小手，正要准备出门转一圈去，就听到外面有腾腾的脚步声。
“朗杰，出来说话。”马云祥在外面喊，朗杰迎出来，见是陈主任他们又返回来了。
“朗杰你这孩子是目前咱们漫水滩最小的居民，又是一个经得起大风大浪的男子汉啊。”听着屋里小金丹的笑闹声，陈主任笑着说。
朗杰嘿嘿地笑着，仰头望着陈主任，想听听领导的想法。
“朗杰，我们转了一圈，有不少人家的屋顶刮撒了，这倒好收拾，主要问题是庄稼被连根拔起来了。
人心浮动，有的人直接背起行李卷返回去了。
移民时，你是带头人，现在，遇到这么大的挫折，能不能打好这一个硬仗，扎住根，就看你这头带得怎样啦！”
陈主任神情焦虑，握着朗杰的手充满期待，眼巴巴地说：
“万事开头难，你可要把带头作用做好呀。”
“就是，咱们能不能坚持下来，大红沟的村民都看着你呢，如果你要打了退堂鼓，那就溃不成军地都撤回去了，把人丢死了。”
马云祥半开着玩笑，也附和着说。
“我可真没想得打退堂鼓，问题是我们怎样能种成地，尽快安落下来呢？我想出去看看当地农民有啥办法，取取经哩。”朗杰很男子气地说。
“那就好，朗杰，好样的。只要你们下决心不离开，随后有政府的各种补贴帮着总会有办法。
现在，我们出去到其他人家挨家挨户地做做工作。”陈主任说完和马云祥一起走了。
“朗杰，马主任说的对，熙熙攘攘的来了，如果再走了回头路，就像行军打仗吃了败仗一样，别说你了，我一个女人家都感到抬不起头哩。
当时大家都看着你来才跟着来的，事到如今，仅仅开了个头，好坏还没见个底，你不仅要坚持留下来，更应该给大家长精神，起好带头作用。”
朵拉的眼里有星星一般的亮光。
一个女人家的话，让多少男子汉汗颜！朗杰看了一眼朵拉，心里涌出一股热浪，只觉得浑身有无穷的力量，心底更加踏实。
他骑着摩托车，一直走出去几十里地，看到了零零星星的人家，以及相对厚实的土地，才停下来，走进了一户家人。
听到有人来，院里的狗象征性地叫了几声，提醒主人有人来了。
朗杰看到这户人家养着一大群羊，几只骆驼，主人满脸土苍苍的，正在将羊和骆驼从圈里往外赶，看起来要出门放牧。
“大叔，你好，要赶羊出群了？”朗杰走过去打招呼。
“嗯，太阳高了，出去转转，你要收羊么？”老乡不经意地和他应答着。
“大叔，我不是收羊的，我是在漫水滩种地的。
我们刚从上山搬来这儿居住，好不容易刚种上地，可是前天一场大风把种子和土壤都刮跑了，想请教一下您有啥办法。”
朗杰凑过去，拔了烟，递给老乡。
“哈呀，我还是抽我的老旱烟带劲儿。”
老乡说着将朗杰递过去的纸烟掖在耳朵上，摸出衣襟下的旱烟锅子，狠狠地挖了一下，又一下，点着，叭嗒了两口，将目光移到远方，眉头高远而幽深。
缓缓地说：“咱们这儿的人哪，就像那鸟群一样，世世代代靠天赏赐，从沙土里刨闹着糊弄肚子，每一颗粮食都种得不容易呀！
年景好时，辛苦一年能混个肚子圆，一旦遭了年景，还的出去换粮逃荒。
好在这些年政府把黄河水提上来了，为咱们解决了大问题。
虽说刮风下雨是老天爷管着的事，但我们能种树防风固沙护田安家。”
朗杰一边帮大叔往外赶羊，一边听他继续说下去。
“小伙子，这地和人一样，也各有各的脾性。
你想让土地有收成，就要摸着它的脾性，伺候保养好土地。
咱这地方在戈壁滩的边缘，雨水少，蒸发量大，土地沙化，土质层薄，要想务好地，办法有两种。
一种是压砂，就是在地表面铺垫一层砂石，可有效抑制蒸发、蓄水保墒。
但压砂种地不仅仅是一项消耗大量劳动力的体力活，同时也是项技术活，你们从牧区来，没有经验，一时半会学起来费劲。
另一种办法就是人先养地，两年内别想着指靠它有多少收入。
把农家肥和水草、秸秆打碎埋进地里，等着雨水来，实在没雨还得浇好冬墒，沤成粪土把地养练肥沃。总之只有改善了土壤，才能有好收成。”
朗杰饶有兴趣地听着老乡传授经验。
“呔，往哪跑呀！”老乡说着，用牧羊铲挑起一块小石头，甩出去，不偏不正，正好甩到了头羊的前面。
头羊抬头看一眼主人，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职，不好意思地赶紧折回来，埋下头吃起了草。
老乡继续说：“除了要多栽树防风固沙。再就是要研究土地，种植一些适合本地特性的作物，比如和尚头小麦，枝干小，消耗养分少，麦穗却饱满；
还有西瓜，因生长时节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瓤沙，含糖高，再有苹果，还有沙土里适合种中药材、洋葱等。
小伙子，总之呀，在咱这贫寒地方，要想从土地里刨闹点吃食，要扑下身子，拿血汗换哩。”
“懂了，大叔，我给你留上订金，把你家的羊粪有多少全给我留着，过几天我来拉。”朗杰说。
“要啥订金？男人么，一句话的事，即便是你不来要，我也没啥损失。”老乡摆了摆手说。
“打扰你了，我先走了。”朗杰十分感谢牧羊老乡的指点。
“看样子，要想在这儿待下去，真的要扑倒身子，狠下一番功夫。”一路上，朗杰心头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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