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墩顿了顿笑了：“好你个朗杰啊，你原来是怕落我的人情啊，可是这么一来，我觉得落了你的人情，心里不安。
所以啊，地你就原务着，我反正是种了地也主要是喂牛羊的，就把别人不种的地随便种点就可以。”
朗杰说：“那不行，我的底子暂时比你厚实一点，你初来乍到的费劲，地必须还给你，你要是不要，我也不种了。”
“好好，听你的，听你的。”胖墩见朗杰真心帮他，也就不客气地答应了。
朗杰听到胖墩想养羊，于是有了主意，说：
“胖墩，你刚说想养羊，但我觉得你不见得有经验，是不是让福海教你，他想种地，你把他的羊引过来几只，羊和人熟悉，喂起来顺手，损失小，你俩可以合作抱团取暖呀。”
胖墩听了朗杰让和他福海合作的话也大感兴趣。
“对，他是蒙古人，祖传会养羊，有奶功，就像汉族人，一出生就会种地一样。
你这个主意好啊！记得我还没犁高的时候，我爹就逮着我，让我耕地哩，现在派上用场了。”
胖墩从来没有给别人当过老师，有了这个机会，终于可以一展才华，居然有了点小激动，他把自家的地耕完，带着牛犋，拿着皮鞭，跑到福海地里教福海耕地。
福海家几辈子没正儿八经种过地，农具基本是一穷二白。
福海又借耱扇，又要借圪垃槌和粪笸箩，太阳有一杆子高了，夫妻两个才进了地里。
胖墩先给福海讲理论知识，手怎样扶犁，身子怎样倾斜，脚步怎样错落；
犁铧怎样调节深浅，转向怎样提犁，提犁时怎样顺脚将犁铧上的土清理掉，使牛省劲；
尤其是对牛发出指令时，啥时候需要说“达达”，啥时候又说“哩哩”和“呔呔”。
存厚老汉细心，整整一个冬天，将他家的大黄牛经喂得膘肥体壮。
胖墩讲解的时候，他家的大黄牛一动不动地也竖起耳朵听，两只花溜溜的大眼睛透出满满的自信，看起来比福海还听得认真。
讲完了，胖墩拿起鞭子在空中轻轻一绕，随着一声“呔”，大黄牛好像懂得此次劳作意义重大，不能让胖墩在丈人门上丢了脸似的，表情庄重地蓄力待命，得到指令后，立即精神一振。
胖墩又发出一声轻缓的“达达”“哩哩”，大黄牛隆起肩胛，稳健地埋头走起来，肌肉一棱一棱的，皮毛光滑如流水，将沉重的铁犁带入千百年来还没有种过农作物的处女地。
犁头划过，土地里一道道浪花翻滚，一些杂草夹杂在土壤里纷纷倒地，成了涵养土地的肥料。
胖墩耕了两遭，让福海跟着看，虽然是体力活，胖墩却和牛配合得就像相濡以沫的老夫妻一样，脚步一致，彼此心领神会，非常默契。
他手中的鞭子根本不用使，只是像道具一样，随着“呔呔、达达、哩哩”的吟唱声，有节凑地在天空中画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胖墩的嗓音醇厚丰润，吆喝牛的声音抑扬顿挫，听着不像是吆喝，倒像是吟唱着劳动进行曲。
一番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看起来人和牛都特别欢快，轻松自然，优美流畅。
福海看得眼花缭乱，咂咂称奇，听得却是一头雾水。
“这达达是啥意思，牛怎能听懂？”福海家嫂子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祖祖辈辈耕地人就这喊着，牛就这么听着。
我猜想啊，是以前穷人家里都养不起牲畜，当阿达的舍不得让儿子拉犁，自己拉套，儿子在后面扶犁。
阿达只管低头拉，儿子在后面给阿达发指令。”
胖墩本来说笑话逗福海嫂子，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惹得嘿嘿地笑起来，福海家嫂子也笑了。
福海却没有笑，若有所思地说：“是哩，有这个可能，时间久了，‘达达’就成了耕地的固定用语，不仅人能听懂，所有的蓄力一听也懂了。”
福海年岁大些，他从胖墩的话里，想象到父亲拉犁，儿子扶犁的场景，仿佛并不遥远。
从中理解到了生活的艰辛不易，一餐一饮的来之不易，以及尊老爱幼的浓浓亲情，所以不仅没笑，神情若有所思地凝重起来。
胖墩耕了几圈下来，附近耕地的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远远地欣赏胖墩耕地的技术。
灰条沟的人笑着说：“这格格女婿呀，真是个人才，怪不得二娃老汉说他女婿是把好手哩。”
福海看着眼热，也跃跃欲试起来。
可是，一上手，在胖墩手里，那看起来轻巧的犁，到了自己手里居然特别笨重，他顾了扶犁，顾不了拿鞭子，拿起鞭子扶不住犁，鞭子成了累赘，恨不得长出三只手。
在胖墩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迈起步来，却深一脚浅一脚，里一下，外一下。
手里的犁也就跟着深一下，浅一下，东一下，西一下直打晃。
尤其是喊起来口令，该“达达”时他喊“哩哩”，该喊“哩哩”时，他喊“呔呔”。
摇摇摆摆走了一二十步，弄得牛不知所措，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怀疑而惶惑，不断扭过头看看福海，又看看胖墩。
福海再吆喝时，那牛满眼流露出鄙视的笑，站在那，一步也不走了。
在远处地里看热闹的巴图笑起来：“福海，你还是放羊看起来顺溜，羊也听你的话，要么套上两只羊试试。”
“巴图，别打击人家福海的积极性么，你也一样，都是人老八辈子第一次摸犁把的蒙古人，人家容易吗？”有人打趣道。
“看胖墩耕地真是种享受，以后，胖墩只管教我们大家耕地，你家的其他活我们帮着你干。”又有人说。
“你们还没听过人家漫花儿哩，那才叫个美哩。”福海家嫂子也凑热闹说。
“巴图，你也开始种地了？”胖墩听着巴图的声音，就笑着问。
“唉！不种怎办？大家都忙着种地，又没人陪我喝酒，我要是不学着种地，不就成了二流子了？”巴图自我解嘲地道。
众人七嘴八舌，开着玩笑，说着闲话，田野里想起一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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