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墩见牛罢工了，大家光开玩笑，影响干活效率，就从福海手里接过犁把说：
“福海哥，你乱发指令，把牛都笑得肚子疼，拉不成犁了。
还是我来吧，你先看着，掌握要领，熟悉口令。”
犁到了胖墩手里，随着一声“呔”，牛精神为之一振，迈步前行，脚下的土层再一次如浪花翻滚。
不一会儿，人和牛的后面，留下了一大片新鲜酥软的新土，飘溢着清新的泥土味。
福海家嫂子挎着粪笸箩跟在牛犋的后面，将滤好的粪土，一笸箩，一笸箩地撒进犁开的垄渠里。
男人们闲下来抽烟时，她又举着圪垃槌，在新翻过的耕地里将土圪垃拍碎，把石头扔出地畔。
过晌午了，他们的劳作也告了一个段落，周围地里干活的人都坐在一起吃干粮，喝水抽烟，大家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地聊天。
“我家明天要种土豆了，要有人耕地，有人点种，有人抓粪，完了还要朳耱，我算了算最少需要四个人。”
“就是哩，这种地呀不像放牧也不像做买卖，需要投入的人多，再说，谁家也不会都喂养两头大牲畜，耕地需要搁套起来，最好是几家合作，各取所长相互帮工才省人省力。”
“那么，你家种地的时候，我给你抓粪，点籽。”
胖墩也说：“福海哥，明天就能下种了，回去把种籽准备好，种籽里要拌点六六粉，防止黄鼠吃了，还要掺进一些沙土。你家没耧的话，我带上，给你摇耧下种吧。”
“我家除了几只羊啥也没有。”福海不好意思地说。
“那我带吧。摇耧下种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是个技术活哩，多少种子掺多少沙土，土少了太密，浪费种籽，土多了，又太稀捉不住苗。
摇耧也要掌握住轻重缓急，种深了不出苗，种浅了也坐不住根。
一边种一边还得朳耱掉，要么失了水分发不了芽，种地不同其他事，误了农时，一年就瞎塌了。”
胖墩十分在行地说。
“胖墩，种地原来这么多讲究啊？我一年半载恐怕学不会，可是老麻烦你也不好是个事呀。”福海听了心里有点怵。
“不过，福海哥，没关系，反正地也不多，还薄得很，三两年长不出多少东西，你正好可以练手。
闲的时候，你可以教我们养羊，我从小种地种腻了，想再弄个新鲜的干干，就是人家说的那个叫换个活法，养羊。”
胖墩终于把他的小心事暴露了。
“那好啊，我从羊群里给你挑出来一二十只做种羊，你先学着喂养。”
一听说养羊，福海马上找到了自信。
“我先要个十来只，多了手头紧，还得种点地，务玩不了。”胖墩笑着说。
“没关系，养羊的事包在我身上。
羊是哥自家的，你要几只拉去几只，啥时候有钱，啥时候给。”
福海秉承了蒙古人的豪爽，直率，你对我好一分，我对你回敬十分。
说话间，大家悟到一起相互帮衬着，干活有说有笑不累，还省得顾上前不顾后的瞎抓，都相互找到合脾气的人，相互帮工协作。
胖墩他们这边的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耕地，热火朝天地开玩笑，不想在村子里发生了一件骇人的事件——狼把一个孩子叼走了！
原来，在胖墩他们耕地的时候，其中有一个叫有根的人和他弟弟也在耕地，他们远远望见一条麻楚楚的动物向着村子方向，一路鬼鬼祟祟靠过去了。
弟弟对有根说：“哥，好像是条狼，走，咱俩过去把它赶跑，小心叼走了孩子。”
没想到他哥哥笑着说风凉话：“天快黑了，赶紧把这点活干完回家呀，管求它狼吃了谁家的孩子哩！”
弟弟张了张嘴，没再说啥，就继续干活。
等到晚上歇了工回家去，有根到处找不到自己四岁的儿子，他婆娘说刚才还就在门口玩，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估计到谁家玩去了，于是满村子找，找了一圈没找见，也已经黑透，这下子急疯了，就发动全村人找，还是没找到。
他弟弟突然说：“哥，会不会是——”刚说了半句话，他哥一看弟弟的表情，突然发了疯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子，用头撞着墙头嚎哭起来：
“老天爷呀！我赃了良心了！我肯定赃了良心了——”
众人忙问怎回事，他弟弟把旁晚看到狼的情景说了一遍。
大家一听，都觉得问题严重，这个娃娃怕是真让狼吃了。
朗杰也帮着找，他想起自己刚来时，移民办的小周姑娘提醒过他，小心狼，莫非真有？
于是顺着这条思路寻找，果然发现了杂草丛中孩子的鞋和血迹。
这还了得，大家地也没心思种了，马云祥把村民们一起组织起来寻狼窝。
第二天终于在距村五十里之外的黄草滩找到了凶手的老巢，除掉了一条流浪狼狗，三个崽子，窝里还有吃残的娃娃头骨。
原来是一条狼狗！惊恐之余，背后人们纷纷议论，说啥话的人也有。
存厚老汉在家里和胖墩说：“娃娃，说话可千万不要口没遮拦的。
有些事呀，真邪门得没法说哩！我们小时候听老年人说，那时候村子里办社火，全村挨家挨户按男丁分摊费用，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粮。
当起到有根家的时候，有根的太爷家本来有三个儿子，他家也不算最穷的，却偏偏就只出两份。
说死说活反正非要少给一份，结果连续四代了，哪怕生养五个儿子，也总会夭折得最终只剩下两个，你说奇怪不？”
胖墩笑道：“您老人家还是个老村长哩，觉悟不高，尽说些迷信的话。”
“年轻人，你吃过几碗干饭？不是我讲迷信，而是天地间有些事真说不清。
所以呀凡是对大家有利的事，你要尽量去做，万一做不了的，也千万不要说些冷嘲热讽的话。
老祖先几千年留下的说道，你还要当个事哩。”
胖墩不耐烦地转头出门干活去了。
“啥叫五十知天命。你到了五十岁一过，这人世界的事呀，你就会品咂出来个滋味，可是到了那一天一切也就晚喽！”
存厚老汉望着儿子的背影，趴在窗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撵上儿子，钻进他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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