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那灵动睿智的眼神，眼珠子一转间的一颦一笑，好听的普通话里，隐隐有几分川味。
“啊？王丽！？”
朗杰被自己的发现吓了大大一跳，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王丽老师起初注意到朗杰格外专注地听讲，认真地做笔记，眼角的余光就常常在他脸上扫过，从他的表情及时准确地捕捉自己的课是否讲得精彩？学生是否感兴趣？
然而讲着讲着，王丽老师注意到朗杰异样的神态，有那么几秒钟，她的眼睛圆溜溜的定定地看向朗杰，讲课声随之出现了短暂的停顿，神情也似乎有了几分慌乱。
而朗杰再也无法安心听课了，他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回忆起夜色中那个无助的小姑娘望向他的那双绝望的眼神，心里惊叹世界如此之大，又如此之小。
尽管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员，但是，这一刻，从心底却觉得冥冥之中，有些缘分，有些人，注定在生命的某个路口，等着你去相逢，等着你去成就，彼此修练，彼此塑造。
而暗夜的到来，或许是为了迎来更加明媚的朝阳。
如今，他们各自活成了最好的自己，朗杰决定忘记那一夜发生的事。
想到这，他马上恢复了平静，专心致志地听起课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下了课，王丽老师并没有离开教室，而是直接从讲台上来到他的座位旁，附身问道：
“你是朗杰吗？”
声音尽管不高，但却惊喜，热切得能够穿透人的灵魂深处。
朗杰没吭声，只是含着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其实，不用回答，王丽老师从朗杰的眼神已经得到了确认，她紧紧地抓住朗杰的手，满含笑意，满含热泪。
朗杰一抬头，看到班里四十多个同学，表情异样地盯着他们看，看样子，以为他们是偶遇初恋。
朗杰对王老师低语道：“过去的事不提了。你看，我们现在都很好。”
“嘘——”一声，朗杰的话尽管很低，但却让同学们更加确认是初恋喜相逢，不知是谁还带头起哄，吹了一声欢快的口哨。
上课铃响了，王丽老师要了朗杰的电话，匆匆走出教室。朗杰挠着头，望着那步履轻盈的背影，憨憨地笑了。
成人们交流学习，时间短，大家相互不熟悉，听老师讲课本来就点心不在焉，有了朗杰和王丽老师这么一个由头，大家有了共同的兴趣点，交头接耳地猜测了许多花边八卦。
这边用胳膊肘碰碰朗杰做个鬼脸，那边用指头捣捣他的背，问啥情况。
王丽的出现，使朗杰感到很振奋，当年的少年意气，居然干了这么一件好事，有了这么个好结果，他心里就像盛开了花儿一样，既得意又欣慰。
晚上，王丽老师约朗杰在黄河岸边的咖啡馆聊天。
朗杰平时不太讲究穿着，那天特意换了件新衣服，早早赶到了那个叫半间书吧的咖啡屋，他先为自己点了一份安吉白茶，为王丽老师点了一份红糖玫瑰。
在等待王丽老师的空隙，朗杰兴奋地给胖墩打电话，告诉胖墩，他们二十年前救过的川妹子，居然成了大学教师，现在站在讲台上给他讲课。
胖墩兴奋得呼叫起来，感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爹，胖墩爹正端着饭碗吃饭，惊得手一抖，将饭碗掉在了炕上，从没了牙的嘴里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
“天老爷吆！我一时犯糊涂，差点作了孽呀——”
王丽姗姗而来，穿着卡其色风衣，带着宽边茶色眼睛，本来白净的肤色显得如凝脂一般洁白，小巧的唇点着淡淡的口红，肩上挎着一个乳白色小坤包，比讲台上看起来更加优雅，灵气。
朗杰含着微笑，远远地用目光迎着王丽老师，服务员适时地端来了红糖玫瑰，朗杰问：
“王老师，你看喝习惯不？”
“咦，奇了！你怎么知道？我每次来喝的就是它呢。”
王丽老师眼睛眯眯的，笑成了一弯新月，光芒四溢，坐下道：
“朗杰，大恩不言谢，没想到和你见面都这么戏剧化啊。那年若不是被你搭救，我现在谁知道成啥样子了。”
“那也不见得，是你命好运气好，胖墩爹可是个顶好的人。刚才我和胖墩说了，他也一样替你高兴哩。”
他们寒暄了几句，王丽老师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向朗杰倾吐出来。
原来，王丽出生在四川山大沟深的村子。
初中刚毕业，家里穷，孩子多，没条件让她再继续读书。
可是她学习一直拔尖，班主任老师听说她要放弃学业，怕把这个大学生苗子毁了，一连跑了三趟劝说她父母。
让王丽无论如何上完高中，最后一次他父亲终于被说动了，答应只要她自己能把学费挣回来，就允许她继续上高中。
正好，那位秃头，也就是她的远房表舅，说有关系介绍她到城里打工，他们一同出来还有两位姑娘。
等王丽发现上了当时，已经被他们控制住脱不了身了。当时年岁太小，吓坏了，心想，万一逃不出去，怕是活不成了。
幸运的是遇到了胖墩和朗杰两位好心的小伙子，当她被胖墩送到路口时，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就顺着公路往前走了四五十里，遇到了路过的三轮车，车上拉着一家四口进城，见她孤零零的一个女娃娃，就顺路带她进了城。
一进城，她就赶快到十字路口求助警察，只是碍于面子，没说被人差点拐卖，只是说跑出来打工挣学费，没想到坐错了车，工作没找到，没路费回家。
交警把她送到派出所后，准备遣送回乡。
王丽刚刚脱离了人贩子的手，起初只想赶快回家，等到了派出所，觉得彻底安全了。
但她也意识到，一旦回了家，就永远失去了再一次出来的机会，也永远失去了上学的机会。
正在愁肠百结时，一位姓杨的警察叔叔听了她的情况，感慨地说：
“我如果能有这么一个爱学习的姑娘就好了，我那个兔崽子从小不爱学习，只好送去当兵去了。”
一旁的另一位警察开玩笑说：
“那你干脆把这个漂亮又爱学习的姑娘留下，认个女儿也行，拴个媳妇也罢，岂不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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