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桂英一拍手掌。
“你都不晓得那小伙子话说的有多漂亮，他说，不想叫王小花和王家生分了，就算王小花嫁过去，也还是王家的闺女，在王家办宴，就是为了向其他人证明他的态度。”
“听你这么说，他人确实不错。”顾秋茗客观地评价了一句。
“不过啊，人家男方都拿出态度来，那红包也不好叫他多给，在王家办宴，肯定娘家人要多，全让男方掏去，爸妈脸上也觉得羞愧，干脆补贴了一些。”吴桂英继续说道。
她越说，顾秋茗越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哪不对劲。
毕竟是别人家的婚事，她不好指手画脚，干脆将想不明白的全部抛之脑后。
二人刚到达路口便听见一声叫嚷。
王大牛一手捂着耳朵，将手中燃烧正旺的火柴棒朝前伸。
他眼尖，瞧见吴桂英和顾秋茗，连忙摆手。
“去远点，去远点，要点炮了！”
闻言，吴桂英连忙拉住顾秋茗的臂膀，将人往旁边带。
“噼里啪啦。”
红色的鞭炮在空中炸开，巨大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痛，地上散落的全是红色的色纸。
与鞭炮声共奏的还有沸腾的人声。
鞭炮声响逐渐消散，只见原本乖巧待在妈妈身边的孩童，一窝蜂全冲过去，在红色的色纸中不停翻找，企图找到不小心被遗漏的炮仗。
如果找到，他们便会兴高采烈的扬起，与伙伴分享快乐，再将炮仗点燃，丢向远处。
鞭炮声已经退去，可吃饭途中却还能时不时地听见砰砰的炸裂声。
那是孩童在作乐。
热闹非凡的宴席对于那些孩童来说反倒是折磨，还不如去找亲近的伙伴，玩些他们该玩的游戏。
鞭炮声褪去，踩着会褪色的红色色纸，吴桂英将顾秋茗拉进屋内。
王小花坐在梳妆台，两条麻花辫置于身前，发尾别着鲜艳的大红花。
她穿着红色的西服半身裙，衣服上一闪一闪，全是银色亮片。
房间内很拥挤，全是妇女们挤来挤去，时不时能瞧见有不同的手伸向桌上的果盘，抓一把瓜子再离去。
吴桂英愣是破出一条道路来，硬生生将顾秋茗拉扯到王小花身边。
“顾大夫平常打扮的就漂亮，叫她给你收拾，今个可是咱重要日子，打扮的美美的。”
王小花在里屋坐着，里屋只有一张床，还有一个梳妆台。
屋内人很少，只有她们三人，王春花不在，应该是去招待客人。
帘幕倒是拉开了，外面的谈论声一清二楚地传进来，却偏偏却给人一种割裂的感觉，屋内屋外仿佛两个世界，两个极端。
吴桂英见王小花没有搭理她，忍不住撞向她的胳膊。
“你看你，怎么还紧张起来了。又不是没见过面，有什么好紧张的。放宽心，女人家的哪个不走这一遭？后面还有结婚呢，可别怯场。”
王小花无意识地轻咬下嘴唇，食指缠绕上麻花辫的发尾，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她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却觉得格外陌生。
好像她不该这样。
“好了，我还要和春花一块忙，今个来的人多，要好好招待，就让顾大夫陪着你，她也刚结过婚，有经验，你俩差不了几岁，你可以向她取取经。”
吴桂英拍了拍王小花的肩膀，又朝顾秋茗投去眼神，才离开里屋。
她人一走，里屋的气氛更加尴尬。
顾秋茗抓紧床沿，抬头看向王小花的方向抿了抿唇。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总觉得王小花似乎没那么开心。
“要结婚了，不开心吗？”
王小花突然身子一软，趴在梳妆台上。
“我不想订婚。”
她的声音很小，不像是说与顾秋茗听，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为什么？”顾秋茗小声问道。
在这一瞬间，仿佛周遭嘈杂的声音全部褪去，世界上只剩下她们二人。
“我觉得他不是好人，可二姐觉得好，大哥也觉得好，爸妈更是没意见，就我特立独行觉得人差，他是小学老师，又能差到哪里去？”
她喃喃道，头彻底埋进臂膀支起的窝。
“为什么觉得他不好？如果觉得他不好可以告诉父母，毕竟是人生大事，当然要谨慎一些。”顾秋茗声音轻柔。
“说出来你也会觉得我胡闹，我就感觉他不好，跟他在一起浑身刺挠，不舒服。”
王小花的声音很沉闷，不知是因为情绪，还是因为她将头埋进了手臂围成的圈中。
“那看来你们确实不合适。”顾秋茗弯了弯眉眼。
王小花的说法确实稀奇，要真和王家父母说去，二老怕是抡起扫帚来回打，只以为王小花在使性子，不愿意嫁人。
王小花这才抬起头看向顾秋茗。
“你不觉得我奇怪吗？平白无故冤枉了人家。”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和他在一起不舒服，那你们就是不合适。你的身体在排斥他，你知道过敏吗？就和过敏一样，你的身体也有它不喜欢的东西，那个男人可能正是它讨厌的东西。”
明显听着便是哄小孩的话语，却将王小花哄得笑出了声。
“我和二姐说，二姐不能理解，只有你能理解我。”
“那你还要嫁吗？”顾秋茗看向王小花。
王小花愣了片刻，随后坚定的点了点头：“嫁，我不能让家里人为难。谢谢你，我的心情好很多，接下来应该不会哭丧着脸迎客了。”
她弯了弯眉眼，配着她一身红的衣服，才有几分订婚的喜庆。
分明是值得人开心的画面，却叫顾秋茗冷汗直冒，无意识地抓住垂在大腿上的衣服。
她的面庞和顾夏烟的面庞不断在眼前闪过。
争先恐后地挤进王小花的身躯，将她本来带笑的面庞遮盖。
一面是她趴在地上，被精心养大的儿子踩住手背，发出不甘又悲痛的哀鸣。
另一面是顾夏烟高举匕首，怨恨地瞪着她，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窗外唢呐被吹响，喜乐赢得阵阵叫好。
她听着听着，却仿佛听见她踏入棺材那日，吹响的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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