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有人?人在哪里?”士兵们纷纷问道。
老太婆揉了揉眼睛,指着她目力所及的不远处的一户邻居家的屋顶,颤悠悠地说道:
“就,就那儿,老婆子刚才看见,好像屋顶上有黑影一闪,就跟一楼青烟似的,很快便飘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婆子记得你们刚才说什么种种异常现象里不是就说了什么风声啦什么的,这青烟算不算是坏人的障眼法呢?”
青烟?那还了得!
肯定是那两个轻功高强的夜闯者啊!
唯有他们这样的高手,才能一动不动地伏在屋檐下而让人不觉察,甚至他们跃起离开时,普通人也只会觉得眼前一花,似乎一阵风一缕烟飘过。
士兵们立刻扔下老太婆,迅速地跑出她的小院子,向着她指的那处奔了过去。
老太婆一边摇头叹着气,一边迈着小脚,走到院墙边,将大门关好,自言自语道:
“真是一帮可怜见的孩子,这大半夜的,搅得大家都不得安生,唉,老婆子人老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睡个回笼觉罗。”
不一会,藏在水井里的南夜千浔便听到上面传来老人家进屋、关门、脱鞋、上床的声音。
他和百丈从水底下探出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确认院子里的士兵全都走光,再无一人后,他和百丈便从井底悄无声息地跃到了地面上。
百丈两步跨到院门边,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往外观察着大街上的情形,确认外面此时没人,正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他赶紧跑回来,对南夜千浔小声道:
“主子,快走,外面没人。”
南夜千浔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他的脸朝那三间小屋看着,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目光里露出的却是一丝思索的神情。
“主子,你……”
百丈顺着他的目光往小屋的方向瞅了一眼,那里早已没了灯光透出来,老人家应该是已经熄灯就寝了,便再次小声催促。
南夜千浔回过神来,倒是没什么,抬脚便往外走。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
“如今的年轻人竟是这般没有礼貌么?借用了老身的地盘,怎么连声谢谢也不说就要走的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虽然与那个老太婆颤悠悠的苍老的声音有些不太一样,显得年轻多了,但仔细一听,还是能听出它们是出自同一人的口的。
老太婆用的是传音入密,只有他能听见,旁边的百丈倒是什么都听不到,正着急地看着他家的主子呢。
南夜千浔嘴角忽地翘起一抹笑,也用上了传音入密:
“没想到老人家竟然是位身藏不露的高人,失敬失敬,大恩不言谢,今日太晚,就不打扰老人家休息了,他日若有机会,必当重谢。”
说着,他双手抱拳,朝着屋子的方向做了个揖首答谢的动作,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看得见。
百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家主子,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猜到了屋子里肯定有着不寻常。
否则,他家主子不会站在这儿不走,而是朝屋内看着,现在又做着揖首的动作,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和人说话交流。
忽然,百丈看见那扇一直紧关着的房门悄无声息地从里面被打开了,而屋内并没有点灯,依旧黑古隆冬,但以他的目力,他还是看出来,那屋里并没有人,房门并不是被人打开的,准确地说,房门是无风自开的。
这就神奇了!
难道那个老太婆是高人?或者,屋内还藏着另一个绝世高手?
百丈正做着猜测,只见南夜千浔做了个让他安静呆在此地的动作,然后理了理早已被他用内力催干的衣裳,从容地走进了那扇房门。
他本想拦来着,可主子走得太快,他的手刚伸出去,那扇房门便又悄然阖上了,而门内,依然悄无声息,连同整座小院子,安静得可怕。
倒是不远处的大街上,传来越来越多士兵快速奔跑的声音、大声拍门的声音、喝斥声、兵器相碰声音、鸡飞狗跳声……
南夜千浔走进屋内,很快,他的黑眸便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桃花眼一扫,便将屋内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身处的是一间堂屋,左手边有道门,通往的应该是老太婆的卧室,右边也有一道门,估计应该是厨房或者杂物间之类的。
两道门并没有关上,从他所站的位置,能看到那两间屋内的部分情景。
堂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破烂,就跟夜小武在将军府上的住处一般,整个一垃圾回收站。
难道这位高人婆婆竟然也和夜小武一样有着相同的爱好?喜欢从垃圾和破烂里淘宝贝?
他正打量间,老太婆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依旧是传音入密:
“年轻人,既然进了屋,为何不往前再走一步呢?难道你是胆小害怕了?不敢直面老身么?”
“非是晚辈胆小不敢,实在是前辈乃巾帼美女一名,晚辈做为男人,不敢擅闯前辈闺房啊。”
“哼,说什么敢不敢的!老身的这座院子,你们不是也不请自来?这会子和老身讲礼貌,先前做什么去了?”
南夜千浔赶紧作了个揖,从容道:
“这不是事出紧急,权宜之下来不及请示前辈么?晚辈在此郑重道歉,还请前辈原谅晚辈的鲁莽,并谢过前辈的搭救之恩。”
“哼哼,哼哼,道歉和道谢的空话还是少说几句吧,如果不嫌弃老身这里脏乱差臭,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进来。”
这儿还真如主人说的,又脏又乱又差,又臭。
本来极度要求完美,对什么都很在意的南夜千浔如果是在平时,早就捂着鼻子后退了。
但这次他却毫不在乎地站在那里,脸上并未露出嫌弃之色,闻言之下,更是抬腿走进了左边的那间卧室。
这间卧室,比外面的那间堂屋好一些,当然也堆满了老人家的“宝贝”。
只见在一堆破烂当中,一个满头白发、年约花甲的老妇人坐在一张缺了一条腿摇摇晃晃的椅子上,正目光炯炯地向他看来。
南夜千浔鞠身一躬,“见过前辈。”
老妇人并未开口有所表示,一双老眼盯着他,在黑暗中将他从头至脚打量了两回,这才说道:
“没想到你长得这般年轻,还这么好看,功夫也不错,让老身想想,什么时候这江湖上竟然出了你这样一号人物,而老身却一无所知?”
她原本不过是倚老卖老地称呼他为“年轻人”,后来听他开口说话,也确认了是道年轻的嗓音,便猜测应该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江湖高手。
只是没想到,出现在她面前的江湖高手,居然长得面色如玉,身材颀长,通身透着一股子高贵劲儿,站在那儿自有一种淡定从容的仪态,她便不由有些惊讶了。
搜遍了脑海里有名气的江湖人士,老妇人也没能将他和某个高手的名字联系起来,不由得脸上写满了疑问。
南夜千浔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个老妇人是谁,但他毕竟是千丝阁的幕后老板,自小便有搜集情报的爱好,所以,很快地,他便猜到了这个老妇人是谁了。
再次鞠了一躬,他谦逊而坦诚地回道:
“回前辈,晚辈南夜千浔,乃南夜国人士,非江湖中人,前辈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他这是谦逊之词,也是在替老妇人找个台阶下,毕竟他若是大言不惭地说“你连本王是南夜国的浔王爷都不认识,还自称前辈,也忒好笑了”,便让人既下不来台,又很不舒服。
他的不卑不亢、谦逊有礼、考虑周到立刻便赢得了老妇人的欣赏与喜欢。
只见她的脸上绽开了一朵菊花,笑得见牙不见眼,传音入密的声音也动听了许多:
“呵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浔王爷啊,怪不得怪不得,如此人才出众,哪里是江湖人士比得了的,倒是老身眼拙了,让浔王爷见笑了。”
她嘴里口口声声称呼南夜千浔为“浔王爷”,但态度和表情却依旧将他当成一个晚辈,并未像普通百姓那样受宠若惊,或者诚惶诚恐。
欣赏有,崇拜无,喜欢有,尊敬无,慈眉善目有,低声下气无。
南夜千浔脑海里将有关这个老妇人的相关资料调出来,与眼前的人一一对应,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应该不会有错。
不过,他不打算在对方表明身份前,自作聪明地点穿他早已知道她的身份。
有些时候,装作无知,是对对方的尊敬与礼貌,是一种得体与修养,南夜千浔在这方面表现得相当不错。
他恭敬地谢道:
“多谢前辈夸奖,千浔不过是运气好,出身在皇室之家,比别人多了一些先天的优势罢了,前辈江湖中人士,不识得千浔也在情理之中,千浔在此再次多谢前辈相救之恩,若有机会,千浔定当重谢。”
老妇人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嗯,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老身如今什么也不缺,重谢之类的话休得再提,不过,老身倒是比较好奇,浔王爷能否告知,你这深夜闯进燕归镇,所为何事?”
南夜千浔略一沉思,决定还是直言相告,反正这件事也隐瞒不了。
“回前辈,千浔之所以来到燕归镇,是因为千浔的母后和父皇曾经在此地出现过,如今他们与千浔失联,多日不见踪影,千浔得到情报,便连夜赶来燕归镇,因城门已关,迫不得已便避开城门士兵翻越城墙进入燕归镇,奈何千浔武功有限,还是惊动了守城的士兵,这才引发了一场追捕,实在是有口难辨,误会之极。”
他这话完全是实话实说,几乎没有任何隐瞒。
老妇人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判断他话中的真假,然而无论她怎么看,南夜千浔都是一脸的真诚,无半点不安和紧张,就那么镇定地与她目光对视着,显得异常从容和自信。
良久,她微微点头,一开口便说出了一段让南夜千浔无比惊诧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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