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子很满意袁千彤主动的保证,即使气息已经极为微弱,但还是继续强调着,“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果食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说话已经连不成句子,眼睛半闭着,声音温柔了不少,“你要恨就恨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瞒着修远对你做的,他根本不知情。而且,我现在也算还清你了。你要是还生气,就去挖我的坟拆我的碑,我都无所谓的,千万……千万,你要好好对待他,你要对他好一点……帮我照顾他……修远,你别怨我……别怨……好好的……”
纪老爷子说话的声音逐渐微弱,最终终于再不可闻。永远,也听不到了。
病房中一时间变得极为安静,刚刚还笼罩在病房中的无奈愤怒不甘的情绪瞬间消散。
袁千彤的眼眶瞬间变红,她强忍着声音中的哽咽,“我知道。我保证。就算我们最后不能走到一起,我也会替您好好照顾他。”
袁千彤轻轻走近纪老爷子,想要把被子替他盖的平整一点,一抬手,却发现手抖的厉害,她的声音抖的更加厉害,“我……我不恨你了,真的真的不恨。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他好,我也是一样的心情。我不恨你……”
袁千彤终于流下眼泪来。苏灵也见不得这种场面,悲从中来,眼前一阵接着一阵的布满水雾模糊一片。
纪修远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像,又像是时间在他的身上已经静止,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顾煦一手握成拳抵在唇上,眼泪砰砰的掉。
沈煜拍了拍纪修远的肩膀,上前将被子拉上来,盖住纪老爷子的手小臂……白色的被子再被他缓缓的拉的更加往上,一点一点的盖住纪老爷子的脖子。
最终,缓缓的,缓缓的盖住他的脸。
纪修远突然伸手拦住沈煜,“别,我爸还有话没说完呢……我要听我爸,把事情都交代完。”
纪修远的眼睛睁大,看着纪老爷子,“爸,你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小的时候你明明说过,以后我办婚礼的时候,你要帮我操持,你说你以前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婚礼样式,可是一直都没能实现……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爸!你告诉我,不然我怎么结婚啊!”纪修远絮絮的念着。
顾煦本想上前拦住纪修远,却被沈煜一个眼神拦住。
“爸,你不是一直想给我上上课,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当好一个总裁?我现在有时间可以听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啊!”纪修远的声音很是平静,可是眼泪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大颗大颗的滚落,“我不怨你……你是我爸爸啊!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不能再没有爸爸……”纪修远握住纪老爷子盖在被子下面的手,伏在他的身上哭的像个孩子。
顾煦在一边看着,也不断的擦着眼泪。
沈煜沉默着后退了两步,带着苏灵和顾煦悄悄退出了内间。
许瑨正在外间站着,默默的垂泪。见三个人推门走了出来,立刻将头低下,擦干脸上的眼泪,“沈总。我刚刚点了一下,所有能和纪家扯上关系的人基本都来了,剩下的也全在路上。”
许瑨的声音有些沙哑,沈煜轻轻叹了口气,掏出手帕递给顾煦,口中却还是不停的安排,“律师呢?在哪?”
“在我的车里,我留了晟哥和花仔两个人陪着,那些人肯定是接触不到到的。”许瑨立刻道。
沈煜沉默着点点头。纪老爷子走的突然,他也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沈总……我能进去看看吗?好歹,让我和老爷子告个别。有一年,我家里实在困难,他还给我交了学费,送了我一个书包。”许瑨的声音有些哽咽,“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
沈煜点点头,“纪四还在里面,稍等一会儿吧。你就在这里守着,外面的事情我带着小晟他们两个。”
说话间,内间的门又被人拉开,纪修远走了出来。
除了眼睛猩红,其他的一切如常。但是一开口,苏灵就忍不住的心酸,他的声音哑的,像是最粗糙的砂纸,“律师找来了?”
“是的。”许瑨连忙收敛自己的悲伤情绪,不想给纪修远增加额外的负担,“律师被安排了沈总的车上,您的助理在走廊里安抚其他人的情绪。”
纪修远点点头,他们的助理就只是助理而已,相比较而言,还是许瑨更交心一点,“我爸的……遗嘱,我也还没看过,先把律师带上来,我先看看……遗嘱的内容。”
遗嘱两个字,很艰难的从纪修远的口中被说出来。
许瑨掏出手机联系晟哥,将纪修远说的话原样复述一遍便收了线。
纪修远上前替许瑨整理了一下衣服,“去看看我爸爸吧,前几天他还问起你来着,挺挂念你的。”
许瑨闻言立刻将头低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行。”
考虑到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事情,沈煜十分不愿苏灵在此多逗留,将苏灵和袁千彤安排去操办搭建灵堂的相关事宜,几个人便立刻分头行动。
小柒虽然还很小,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路上非常乖觉的眨着眼睛,亦步亦趋的跟在苏灵的身后,看到苏灵忙乱中弄掉了什么东西,还会帮忙捡起来。
袁千彤一直都沉默着,不发一言。
苏灵有些担忧的询问了好几次,她才终于开口,“我没事。就是有点担心纪修远……人死如灯灭,我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曾经,在她还天真幻想着能和纪修远顺利的用爱情打败世俗的时候,也曾经设想过能够和纪老爷子像亲生父女一般的相处,可惜终究,天不遂人愿。
纪家家大业大,丧礼的操持几乎让苏灵这个帮忙的人都搭进去半条命,更别说本就在悲痛中的纪修远,几天下来,他整个人消瘦了不止是一大圈。
苏灵和沈煜也一连好几天都没机会说话。每天只能匆匆见一面,还没等两个人拥抱一下,沈煜就匆匆去忙其他的事情。
两个人再次见面,是在五天之后。
沈煜终于将时间划出来两个小时,和苏灵一起陪着小柒继续做心理治疗。
这次的治疗是小柒单独的,于是,苏灵和沈煜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这几天你累坏了。”沈煜握着苏灵的手,眼神中止不住的心疼,“胃病有没有再犯?是不是吃饭又没有规律了?”
苏灵有些害羞,她向沈煜的身边蹭了蹭,偏过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十指相握,“我还好,都是些琐碎的事情,累是累了些,但是还算可以。你那边呢?遗产怎么样了?”
豪门之中,人死了,往往只是战斗的开始,更加棘手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们讨不到便宜。”沈煜冷淡的丢出一句,便不再多言。他心中知道,纪家的事情多少和当年苏家有着相似之处,他害怕自己的多言会勾起苏灵的伤心往事来。
“额……最后那天,纪老爷子说,沈氏和方氏?”苏灵吞吞吐吐的问出口。这几天,她也反复回忆纪老爷子说的话,越想心中越不踏实。
“无所谓。”沈煜不甚在意,将苏灵的手握在掌中来回把玩,“方家现在每况愈下,他们不会那么想不开,跑来和沈氏作对。再说……方媛也不会同意的。”
这话说完,沈煜自觉到实在太容易引起误会,于是连忙补充,“我跟她早在五年前就说清楚了。而且,我的性格你也知道,根本不会给她留下任何幻想的余地,她非不死心,我也没有办法。”
苏灵笑着推了沈煜一下,“我哪里有那么不信任你?我只是想说……你们家里,会不会也……毕竟纪修远那边没有合适的人选,你这里还有一个现成的方媛等着你呢!”
沈煜也将头靠在苏灵身上,两个人静静的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时光,“想这么多做什么?这些事情通通都由我来解决。我努力工作了这么多年,要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顺顺利利的娶回家,我岂不是白忙?”
苏灵被他的油腔滑调逗笑,但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不想把事情压在心底,苏灵连忙表态,“我发誓,只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爸爸……你真的使了绊子绊住他?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煜朗笑出声,“哈哈哈,你这是……着急见公公?你放心,我爸爸的事情,我只是小小推波助澜了一下,就算他真怨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只是……他始终没能见上纪叔叔的最后一面。”
苏灵沉默的点点头,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于是苏灵心中小小的吐槽便没有说出来。
按照那天的局面,沈老爷子要是也在场,肯定会更乱。
到时候纪老爷子的心情波动更大不说,很可能到最后,纪修远和袁千彤这对苦命鸳鸯还是会被百般阻挠。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太悲催了。
苏灵慢慢的在心中想着这些事情。背后有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洒在后背上,说不出的舒服。
苏灵靠在沈煜宽厚的肩膀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沈煜爱怜的看了睡梦中的苏灵一眼,将一个吻郑重的隐在苏灵的额头上。
他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终于把她等了回来。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误会才终于重新在一起。
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再将他们拆开。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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