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雄扶起那人来叫与石秀相见。石秀便问道;“这位兄弟是谁?”
杨雄道;“这个兄弟,杜兴,因为面颜生得,以此人都叫他做鬼脸儿。上年间,做买卖,来到蓟州,因一口气上打死了同伙的客人,官司监在蓟州府里,我见他说起拳棒都省得,一力维持救了他。不想今日在此相会。”
杜兴便问道;“恩人为何公事来到这里?”
杨雄附耳低言道:“我在蓟州杀了人命,欲要投梁山泊去入伙。昨晚在祝家店投宿,因同一个来的火伴时迁偷了他店里报晓鸡,一时与店小二闹将起来,把他店里都烧了。”
“我三个连夜逃走。不提防背后赶来。我兄弟两个搠翻了他几个,不想乱草中间舒出两把挠,把时迁搭了去。我两个乱撞到此。正要问路,不想遇见贤弟。”
杜兴道;“恩人不要慌,我叫放时迁还你。”
杨雄道;“贤弟少坐,同饮一杯。”
三人坐下,当下饮酒。
杜兴便道;“小弟自从离了蓟州,多得恩人的恩惠;来到这里,感承此间一个大官人见爱,收录小弟在家中做个主管,每日拨万论千尽托付与杜兴身上,甚是信任,以此不想回乡去。”
杨雄道;“这大官人是谁?”
杜兴道;“此间独龙冈前面有三座人冈,中间是祝家庄,西边是扈家庄,东边是李家庄。”
“这三处庄上,三村里算来总有一二万军马人家。惟有祝家庄最是豪杰。”
“为头家长唤做祝朝奉,有三个儿子名为祝氏三杰;长子祝龙,次子祝虎,三子祝彪。又有一个教师,唤做铁棒栾廷玉,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庄上有一二千了得的庄客。”
“西边那个扈家庄。庄主扈太公,有个儿子,唤做飞天虎扈成,也十分了得。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名唤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双刀,马上如法了得。”
“这里东村上是杜兴的主人,姓李名应,能使一条浑铁点钢,背铁飞刀五口,百步取人,神出鬼没。”
“这三村结下生死誓愿,同心共意;但有吉凶,递相救应。惟恐梁山泊好汉过来借粮,因此三村准备下抵敌他。如今小弟引二位到庄上见了李大官人,求书去搭救时迁。”
杨雄又问道;“你那李大官人。莫不是江湖上唤扑天雕的李应?”
杜兴道;“正是他。”
石秀道;“江湖上只听得独龙冈有个扑天雕李应是好汉,原来在这里。多闻他真个了得,是好男子,我们去走一遭。”
杨雄便唤酒保计算酒钱。
三个离了村店。
便引杨雄,石秀来到李家庄上。
杨雄看时,真个好大庄院。
入得门,来到厅前,两边有二十余座枪架,明晃晃的都插满军器。
杜兴道;“两位哥哥在此少等。待小弟入去报知,请大官人出来相见。”
杜兴人去不多时,只李应从里面出来。
杜兴引杨雄,石秀上厅拜见。
李应连忙答礼,便教上厅请坐。
杨雄,石秀再三谦让,方坐了。
李应便教取酒来且相符。
杨雄,石秀两个再拜道;“望乞大官人致书与祝家庄来救时迁性命,生死不敢有忘。”
李应教请门馆先生来商议,修了一封书缄,填写名讳,使个图书印记,便差一个副主管了,备一匹快马,去到那祝家庄,取这个人来。
那副主管领了东人书札,上马去了。
杨雄、石秀拜谢罢。李应道;“二位壮士放心。小人书去,便当放来。”
杨雄、石秀又谢了。
李应道;“且请去后堂,少叙三杯等待。”
两个随进里面,就具早膳相待。
饭罢,了茶,李应问些法;见杨雄,石秀说得有理,心中甚喜。
已牌时分,那个副主管回来。李应唤到后堂,问道;“去取的这人在那里?”
主管答道;“小人亲见朝奉下了书,倒有放还之心,后来走出祝氏三杰,反焦躁起来,书也不回,人也不放,定要解上州去。”
李应失惊道;“他和我三家村里结生死之交,书到便当依允。如何恁地起来?必是你说得不好,以致如此!杜主管,你须自去走一遭,亲见祝朝奉,说个仔细缘由。”
杜兴道;“小人愿去。只求东人亲笔书缄,到那里方肯放。”
李应道;“说得是。”
急取一幅花笺纸来,李应亲自写了书札,封皮面上,使一个讳字图书,把与杜兴接了。
后槽牵过一匹快马,备上鞍辔,拿了鞭子,便出庄门,上马加鞭,奔祝家庄去了。
李应道;“二位放心,我这亲笔书去,少刻定当放还。”
杨雄,石秀深谢了。留在后堂,饮酒等待。
看看天色待晚,不见杜兴回来。
李应心中疑惑,再教人去接。只见庄客报道:“杜主管回来了。”
李应便道;“几个人回来?”
庄客道:“只是主管独自一个跑将回来。”
李应摇着头道:“又入怪!往常这不是这等兜搭,今日缘何恁地?”
走出前厅。
杨雄、石秀都跟出来。
只见杜兴下了马,入得庄门,见他气得紫涨了面皮,咨牙露嘴,半晌说不得话。
李应道:“你且言备细缘故,怎么地来?”
杜兴气定了,方道:“小人了东人书札,到他那里第三重门下,好遇见祝龙,祝虎,祝彪弟兄三个坐在那里。小人声了三个喏。”
“祝彪喝道,‘你又来则么?’小人躬身禀道:‘东人有书在此,拜上。’祝彪那变了脸,骂道:‘你那主人恁地不晓人事!早晌使个泼男来这里下书,要讨那个梁山泊贼人时迁!我正要解上州里去,又来怎地?’”
“小人说道:‘这个时迁不是梁山泊伙内人数;他是自蓟州来的客人,要投见敝庄东人。不想误烧了官人店屋,明日东人自当依旧盖还。万望俯看薄面,高贵手,宽恕,宽恕。’祝家三个都叫道:‘不还!不还!’小人又道:‘官人请看,东人亲笔书札在此。’祝彪那接过书去,也不拆开来看,就手扯得粉碎,喝叫把小人直叉出庄门。”
“祝彪,祝虎发话道:‘休要惹老爷性发!把你那小人本不敢尽言,实被那三个畜生无礼,说:‘把你那李应,也做梁山泊强寇解了去!’又喝叫庄客原拿了小人,被小人飞马走了。于路上气死小人!叵耐那,枉与他许多年结生死之交,今日全无些仁无!’
李应听罢,心头那把无明业火高举三千丈,按捺不下,大呼:“庄客!快备我那马来!”
杨雄,石秀谏道:“大大官人息怒。休为小人们便坏了贵处义气。”
李应那里肯听,便去房中披上一副黄金锁子甲,掩一领大红袍,背胯边插着飞刀五把,拿了点钢,戴上凤翅盔,出到庄前,点起三百悍勇庄客,杜兴也披一副甲,持把上马,带领二十余骑马军。
杨雄,石秀也抓扎起,挺着朴刀,跟着李应的马,迳奔祝家庄来。
日渐衔山时分,早到独龙冈前,便将人马排开。
祝家庄又盖得好;占着这座独龙山冈,四下一遭港,那庄正造在冈上,有三层城墙,都是顽石垒砌的,约高二丈。
前后两座庄门,两条吊桥;墙里四边都盖窝铺,四下里遍插着刀军器;门楼上排着战鼓铜锣。
李应勒马在庄前大叫:“祝家三子!怎敢毁谤老爷!”
只见庄门开处,拥出五六十骑马来。
当先一骑似火炭赤的马上坐着祝朝奉第三子祝彪。
李应指着大骂道;“你这厮口边奶腥未退,头上胎发犹存!你爷与我结生死之交,誓愿同心共意,保护村坊!”
“你家有事情,要取人时,早来早放;要取对象,无有不奉!我今一个平人,二次付书来讨,你如何扯了我的书札,耻辱我名?是何道理?”
祝彪道:“俺家虽和你结生死之交,誓愿同心协意,共捉梁山泊反贼,扫清山寨!你如何结连反贼,意在谋叛?”
李应喝道:“你说他是梁山泊甚人?你这厮平人做贼,当得何罪?”
祝彪道:“贼人时迁已自招了,你休要在这里胡说乱道!摭掩不过!你去便去!不去时,连你捉了也做贼人解送!”
李应大怒,拍坐下马,挺手中,便奔祝彪。
祝彪纵马去战李应。
两个就独龙冈前,一来一往,一下一下,斗了十七八合。
祝彪战李应不过,拨回马便走。
李应纵马赶将去。
祝彪把横担在马上,左手拈弓,右手取箭,搭上箭,拽满弓,背翻身一箭,李应急躲时,臂上早着。
李应翻筋斗坠下马来。
祝彪便勒马来抢来。
杨雄,石秀见了,大喝一声,挺两把朴刀直奔祝彪马前杀将来。
祝彪抵当不住,急勒回马便走;早被杨雄一朴刀戳在马后股上;那马负疼,壁直立起来,险些儿把祝彪掀在马下。
随从马上的人都搭上箭射来。
杨雄,石秀见了,自思又无衣甲遮身,只得退回不赶。
杜兴把李应救起上马去了。
杨雄,石秀跟了众庄客也走了。
祝家庄人马赶了二三里路,见天色晚来,也自回去了。
杜兴扶着李应,回到庄前,下了马,同入后堂坐定。
宅眷都出来看视,拔了箭矢,伏侍卸了衣甲,便把金疮药敷了疮口,连夜在后堂商议。
杨雄、石秀与杜兴说道:“既是大官人被那无礼,又中了箭,时迁亦不能救出来,都是我等连累大官人了。”
“我弟兄两个只得上梁山泊去恳告晁,宋二公并众头领来与大官人报仇,就救时迁。因辞谢了李应。”
李应道:“非是我不用心,实出无奈,两位壮士只得休怪。”
叫杜兴取些金银相赠。
杨雄,石秀那里肯受。
李应道:“江湖之上,二位不必推。”
两个收受,拜辞了李应。
杜兴送出村口,指与大路。
杜兴作别了,自回李家庄。
杨雄,石秀取路投梁山泊来,早望见远远一处新造的酒店,那酒旗儿直挑出来。
两个到店里买些酒,就问路程。
这酒店是梁山泊新添设做眼的酒店,正是石勇掌管。
两个一面酒,一头动问酒保上梁山泊路程。
石勇见他两个非常,便来答应道:“这两位客人从那里来?要问上山去怎地?”
杨雄道;“我们从蓟州来。”
石勇猛可想起道;“莫非足下是石秀么?”
杨雄道:“我乃是杨雄。这个兄弟是石秀。大哥如何得知石秀名?”
石勇慌忙道:“小子不认得;前者,戴宗哥哥到蓟州回来,多曾称说兄长,闻名久矣。今得上山,且喜,且喜。”
三个礼罢,杨雄、石秀把上件事都对石勇说了,石勇随即叫酒保置办分例酒来相待,推开后面水亭上窗子拽起弓,放了一枝响箭。
共见对港芦苇丛中早有小喽罗摇过船来。
石勇便邀二位上船,直送到鸭嘴滩上岸。
石勇已自先使人上山去报知,早见戴宗、杨林下山来迎接。
俱各礼罢,一同上至大寨里。
众头领知道有好汉上山,都来聚会大寨坐下。
戴宗、杨林引杨雄、石秀上厅参见晁盖、宋江并众头领,相见已罢,晁盖细问两个迹。
杨雄、石秀把本身武艺投托入伙先说了。
众人大喜,让位而坐。
安千诺轻轻笑笑,喝了一口酒,看了看杨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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