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众人梳妆打点完毕,都在厅堂里,唯独不见庆云。
婆妇不敢去催,直到南乡吩咐了才去。
才敲门,庆云身着便装来开了门,示意婆妇动静轻些,再细声说聘仪未醒,请旁人多等片刻。说完又合上门,去唤聘仪。
婆妇见南乡面有不悦,奉承说,“这女人当真轻狂,误了出船的潮汐她可担不起。”
南乡听罢,顿了一下,厉声喝止,“不许胡说。”
又过许久,仆从都懒坐在地了,庆云才带着聘仪和御孤下楼。庆云款款大方地走在前面,腰佩宝剑,一把折扇在手,聘仪抱着孩子,面容疲倦,步履蹒跚,衣衫略有不整,显然是匆匆更衣。
见众人一副惰怠,庆云柔声说,“我睡迷了,误了些。”
仆从自然不敢抱怨公子,纷纷打起精神,驾起车撵,一行人去了码头。
等候的船家早已不耐烦,见了陆府的人,愠怒说,“快退潮了,大船不能上岛,要换小船了。”
庆云问为何,船家解释说,能看见仙山的那岛被礁石环绕,只有大潮涨到最高处大船才能靠礁,平日里水位若是低,大船容易触礁,只有小船才能靠近。而小船载不下众人,因此只有少数几人能登岛。
仆从问,“那多出几只小船不就可以了。”
船家冷笑一声,饮一口酒,继续说,“可惜不巧,昨夜里有人订了所有的下船,只剩一只能出海。”
仆从再问,“多送几趟不行吗?”
船家摇头,“今日只能出一趟船。到了底潮时,那岛连小船都不能近。”
仆从听罢,只得对庆云说,“公子快些登舟吧,别再误了时候。”
“改明日不行吗?”庆云说。
船家答说,“明日有大风,不出船。”
庆云微微颔首,嘱咐仆从在城里自行玩乐,便带着聘仪等登舟出海去了。
舟行数尺,庆云独立舟头,海风扑面,望山水渐远,深感大千世界里人如草芥浮沉,好比汪洋一粟,无所依附,不能自主,惆怅之情溢于言表。
船家在船尾朗朗说,“公子如此年轻,哪来的愁容。”
庆云放眼浩茫沧海,轻敲手中折扇说,“世上有几人能如你洒脱自在。”
“知足常乐,”船家说,“你要找的海上仙山在云雾缭绕间,天朗气清时便能看见,看见了此后有福。”
庆云随口应说,“灵验否?”
“出海的人都信,”船家顿了下,又说,“今夜涨潮晚,夜里风大,我入夜后才能来接公子,公子切记要在上船处等我,若误了时辰,您就只能在岛上过夜,待明日风浪小些的时候我再来。”
庆云满口答应,“这还能误了不成。”
“今儿早上不就误了吗,”船家说,“你有所不知,海上的事变幻莫测,没个准的。”
“好,”庆云说,“今夜断不会误。”
临近岛礁时,朗朗晴空突然起了大风,天空尽头隐隐有灰色阴云密布,如同公子心头郁结的,挥之不去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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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汹涌,惊涛拍岸,一叶舟船随之起伏,要船客趁浪将船抬起时顶至礁石时,跃上岛礁,若稍有不慎,或者犹豫,便容易落水。
顾渚先一跃跳上巨石,拖住船上绳索,暂且稳住小舟。
聘仪抱着御孤,在船舱中踉跄站起。
庆云上前要接过孩子,她犹豫了一下,交给庆云抱着,再缓步走出船舱。
又是一阵巨浪袭来,聘仪随船摇摆,将要跌倒,庆云眼疾手快,先一把扶住她站稳。他搀着她,走向船头,突然瞥见身后南乡跌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木条,顽强地,要站起来,却又在下一个白浪袭来时,失足摔倒。
庆云本能地要上去,却下意识地顿了,扶着聘仪继续走。
直到聘仪登上礁石,才回身去助南乡。
船家走后,四人沿海岛边缘往高处走,近海的礁石布满青苔与螺贝,格外崎岖难行,顾渚在前披荆斩棘,探出一条路来,庆云走在外侧,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紧聘仪,不时兼顾南乡,渐渐走到高处,寻一个背风的平地,安营扎寨下来。
四人升起火,顾渚闲不住,挽弓搭箭去射海鸟烤了来吃。
本意是要一睹海上仙山面目的,然而层云经久不散,雾霭朦朦,也看不见远方光景。所幸气象温暖,打鸟钓鱼,倒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聘仪和庆云低语说,“千里迢迢来,不见仙山面目,想来我是无福之人。”
“不会的,”庆云说,“生儿育女的人,母性仁爱,自有天佑。”
聘仪说,“只求孩子安康喜乐,切勿如我。”
庆云握住她手说,“日子还长,以后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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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闹至黄昏也不见积云散开,聘仪觉得不尽兴,抱着孩子说要去四处走走,庆云敦促她说船家将来,她说只随处走走便不由分说地去了。
天色渐晚,顾渚取了海水,只等船家来了就熄灭篝火好回去。
远方浩茫沧海间起了一束微光,粼粼波光中朝小岛逼近。
顾渚先带着南乡到海边,庆云仍不见聘仪身影,起身去寻找。
船家靠岸,仍不见庆云和聘仪身影,等了许久,潮水渐退,星月初现,两人也未出现。
船家面有愠色,怨声说,“那少年不来,你们可要回去?”
南乡说,“表哥定是遇到急事,今夜就在这岛上过夜,明早风浪和潮水对时再来接。”
船家也不好多言,约了明日上午来,便行船去了。
两人目送船家走后,顾渚点了火把,再回高台。
沿途,南乡提着裙子走,走入过膝草地时,一脚深一脚浅,走了一段,埋怨说,“明明船家来了,还要走动,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任意妄为。”
“许是有急事,”顾渚转而说,“痴男爱女,海上孤岛,良宵一宿,岂不是美事?”
“大言不惭,”南乡嗔怒说,“成何体统。”
顾渚突然快步往前,南乡离了光,走得越发艰难,一脚踏空身体朝一边倒去,只见顾渚回身疾跑,身形一晃人已搂住南乡腰身,贴近她惊恐的脸庞,再点了一下她鼻尖,邪气一笑,“口是心非,明明喜欢嘛。”
南乡下意识地避开,顾渚已将火把递给她,再顺将她抱起,在蜿蜒山上走着。
走了一阵子,南乡情不自禁地将手挽过顾渚肩头,身子也贴得更近了。
顾渚说,“早和你说了,良辰好景,不可辜负。”
南乡紧抓着他衣襟,过了半晌,低声说,“回去了就留在晏河城可好?”
顾渚沉默了一下,终是允诺说,“好。”
两人贴得更紧了一些,各自另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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