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不要意儿了？”
“你不是说会疼我一辈子，难道爹爹口中的一辈子就这么短···”
苏照意惊惧不安，她不相信母亲以前竟是个妓子，可事实是母亲已经连累她了！
苏晟从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今天不但拿剑指着母亲，还狠心把她推开！她才尝到将军府小姐的滋味，就被这噩耗拉下泥潭。
她不想被抛弃，不想再回那黄沙漫天的边关。
“是娘做错事，可意儿没有，父亲为何推开我？”苏照意哀怨的看向苏晟，却因畏惧不敢上前。
柳氏听到女儿这么快就和自己撇清关系，枯木般的眼眸眨了一下，对林氏道，“你不用装好心，我现在这样不正合你心意。”
林氏目中只有冷淡，任凭柳氏怎么看，都找不到一丝嘲讽轻蔑。
“你怎么想与我无关，但你进了将军府的门，生死便不能由着自己。”
柳氏嫉妒她嫉妒得要疯了，她不能认命，绝对不能！
“进门？堂堂苏大将军怎么会容许自己纳一个出身贱籍的女人！”
“住口！”
苏晟虽怒不可竭，但再看柳氏目光更多是无奈和心痛。
柳氏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嘲弄一笑，“苏晟，我救你的时候并不知你身份，我委身于你的时候也是清白之身，我为你生下女儿大出血，至今没调养好。”
“我随你回府，忍气吞声喝避子汤又伤了身···”
“若能选择，谁愿意流露青楼。”
“我瞒你并非因为见不得人，而是我在乎你，我怕你知道了嫌弃我，不要我。”柳氏双手捂脸，声音颤得不像话，“你果然不要我。”
“这么多年陪伴的情份都没了···”
柳氏猛然起身就往苏晟手里的剑上扑。
“娘！”
“夫人！”
苏照意死死掐着冯妈妈胳膊，两人的呼喊声都是破裂的。
张妈第一时间挡在林氏身前，怕血溅过来吓着夫人。
唯独苏晚吟的侍婢如烟咬牙撸起袖子，“小姐，她要死在将军剑下，咱们将军府更难说清了。奴婢是拉开将军还是撞开柳氏的好？”
苏晚吟见这小丫头英勇中冒着一股傻气，哭笑不得，“当然躲远点啊。”
如烟一怔，“您、您不管？”
苏晚吟把如烟拉到一边儿，见柳氏已到苏晟眼前，淡淡道，“她才舍不得死。”
苏晟陷在柳氏绝望而深情的目光里，往日一幕幕浮现脑海，像染了蜜汁的针一根根扎在心上，待反应过来抽剑时，血腥味已充斥进鼻腔。
柳氏身体软软跌过来，他脑子一片混乱，但还是伸手抱住了人。
“苏郎，你真的好狠心啊。”
苏晟怒火冲散的理智一点点被唤回，先前冰冷的目光渐渐有了温度，他痛苦的想把剑丢掉，却发现长剑被柳氏紧紧握在手中，血顺着指缝汩汩而下，滴在他靛蓝色外衫上好像只是弄湿而已。
“伊、伊儿···”
柳伊在他脸上看到软弱，便知自己这血不会白流，含情脉脉看着苏晟，“你可以杀了我，但、不能弃了我。”
苏晟放不下她，可一想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把一个妓子捧在手心，又难受不已。因而迟迟不松口，柳氏殷切的目光亦充满不安。
她不能输，绝对不能。
于是咬紧牙关，手上再用力，剑刃深入骨肉的声音让苏晟瞳孔发颤。
如烟看得目瞪口呆，一边把袖子放下来，一边悄悄问苏晚吟，“小姐，将军、会原谅她吗？”
苏晚吟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深知柳氏是个狠人，当初她既能烧了整个暗娼馆，这点伤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
“他是真喜欢柳氏，只不过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他也放不下自己脸面。”
苏晚吟都能看明白的事，林氏心里也看得通透。
她神色平静道，“事已至此，若让人知道她死在将军剑下，您的名声会更难听。”
苏晟哽咽，缓缓看过去，比起柳氏的绝望，林氏不咸不淡的疏离更让他不是滋味。
他骗了林氏十年，柳氏也骗了他十年。
他忽然明白自己带人回来那天林氏是何感受了。他还庆幸林氏不哭不闹，眼下心里却酸得厉害。
张妈扶着林氏走下台阶，夜风拂动衣裳，她比之前更单薄，却也更坚韧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眼下虽不好听，但过了这关，旁人说起来也叹将军一句重情重义。您苦守边关，居功至伟，纳个贱籍女子顶多是作风不够严谨，若晋王一党不从中挑拨，圣上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外头···晚儿将席面准备的吃食让人在城门口以将军的名义布施，也算及时将功补过。”
“您现在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林氏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苏晟面前冷静为他分析厉害，她神思有多疲累，心里对他就又多失望厌恶。
“来人，扶柳姨娘回去，叫个大夫包扎伤口，若有人胡言乱语，拖出去乱棍打死！”
林氏一声令下，周遭奴仆纷纷低头。
“阿湘···”苏晟突然唤了她名字。
林氏脚步一缓，却没停下，“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不如将军想想法子如何才能让晋王放您一马。”
苏晚吟见母亲过来，“母亲，晚儿送您回去。”
林氏拍了拍她的手，“你留下来，一会儿好好嘱托大夫两句。”
“好。”
林氏的话醍醐灌顶，苏晟焦躁难安的心情总算有了突破口。
半个时辰后，大夫在里头给柳氏包扎，隐约能听到苏照意的哭声和柳氏压抑的痛呼，梓潼先后端出两盆血水，换作从前，苏晟必得心疼死，这会儿却别过脸不看。
见苏晚吟在廊下等着，他也没脸过去和女儿说话。
从事发到现在，站在他前面的是林氏和苏晚吟，收拾烂摊子的也是林氏和苏晚吟，柳氏不是吓晕就是哭着寻死觅活。
这儿到底是林氏和苏晚吟安身之所，有她们在，他也能宽心。
“父亲。”倒是苏晚吟主动过来找他。
苏晟口气十分柔软，“什么事？”
“纳妾之事对外总要有个交代，您看是现在将柳氏纳为贱妾，还是等锦衣卫查出结果来再作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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