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苏晚吟吸入大量浓烟，咽喉和气管受到刺激，猛得咳起来她才再次清醒。
一睁眼就看到程时安整个人爬在自己身上，一碰他身子，就摸到黏糊糊的东西。
借着火光一看，是血！
“程时安？”
她尝试着唤了一声，程时安眉心动了一下，眼睫只撑开一点缝隙，仅此而已。
他艰难扯出一点笑，“别、别怕。”
“我放了信号，禁军很快就能找过来，裴明奕也会来。”
苏晚吟想起自己昏迷中听到他和一个女人的谈话，才知不是做梦，“是谁要杀我？”
程时安身下全是血，动弹不得，只能紧紧抓着她衣裳，“晚吟，太、太子豢养私兵，为保证这些人有足够的粮食，他很多年前就在边境干起了恶心的勾当。”
“十年前，程家构陷宋相，也是程贵妃和蛮夷王子勾结，太子要蛮夷的矮种马，蛮夷要宋相的命。”
“宋家一直主张长驱直入彻底瓦解蛮夷，只要折了宋相，大庸就会后继无力，蛮夷才能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咳咳。”
他一咳嗽，又喷出一股黑血弄脏苏晚吟的衣裳。
他想帮她擦干净，可伸过来的手也是一片血污，他便使劲将喉咙里的惺甜咽下，“太子怕晋王去云洲发现蛛丝马迹，这段时间一直在让下头的人收敛。”
“我将你带来此处，也是为了分散晋王的精力。”
“你别恨我，求求你。”他摩挲着抓住苏晚吟的手，又着急又小心翼翼，“我不想伤害你，可我若不来，别人下手会更狠。”
苏晚吟也没想到这一世自己恨程时安能恨到筋疲力尽的地步。
看样子，八成是他引火烧了屋子才逼走对方，又浑身湿透为她挡着快烧过来的火。
苏晚吟眼睛湿了一片。
程时安想摸摸她脸上的泪，可惜已抬不起手指，“我从前总是让你难过，这、这次总算护住了你。”
“我死了就不会再烦你、惹你生气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是个地窖，头顶的木板被大火熏塌，尖锐的惊叫声刺痛苏晚吟耳膜，大队人马拥过来，徐行的声音格外明显，“在那儿！快！”
四周全是黑烟，程时安脚下的袍子已经滚上了火苗，她浑身止不住发抖，想把人往上拉一拉。
这个动作足以让程时安瞑目，“晚吟，晚吟···我错了。”
苏晚吟心口胀得厉害，眼睛也被浓烟熏出更多泪，她紧咬下唇，“程时安，前世你欠我一条命，这一次就当是还了。”
程时安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闻言满心都是遗憾，可又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抓着苏晚吟袖子的手不甘心的蜷缩起来。
他的头重重砸在苏晚吟心口，一刹那，她泪如泉涌，曾经堵在心头的恨和怨也随着程时安的死一点点弥散。
若有来生，她希望再也不要遇见这个人。
“晚吟！”
裴明奕的嘶吼猝然让她心神一颤，缓缓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他推开锦衣卫阻拦，拖着左脚不管不顾就要往火里冲。
苏晚吟抿唇，对怀里毫无动静的程时安道，“你看，早就有人愿意为我奋不顾身了。”
就这样吧，程时安，我们再也不要有任何纠葛了。
裴明奕在碰到苏晚吟身体的一瞬间，她哇得呕出口鲜血，彻底昏死在他怀里。
温雨说过她怕火，之前在诏狱看到烧红的烙铁都吓得做起噩梦，如今置身火海这么久···
裴明奕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点。
雪境见他双目赤红，太阳穴青筋突跳，一身玄色长衫站在火光里犹如地狱杀神。若不是苏晚吟在她怀里，只怕他真要大开杀戒。
他们将程时安翻过来，发现他腹部有个巨大的血窟窿，伤口两侧还有来回拉扯的痕迹···难怪流了一地的血，不但他身上全是，连苏晚吟的衣裳都成了血红的。
也幸亏这么多的血，否则火势早就将两人吞没了。
*
苏晚吟在猎场失踪，虽然对外隐瞒了消息，但德庸帝身边的人都知道，尤其是齐妃。
人是从她那儿出来不见的，仔细追究起来她也有责任。
齐妃当晚就卧病不起，德庸帝也病情加重，好好一场春猎成了养病，随行的官员愣是在猎场待了三四日才被放回去。
程时安葬身火海，德庸帝连夜让人收集了承毅侯的罪证，其中便有承毅侯十几年前与蛮夷来往的书信，虽烧得只剩一角残桓，但上头的印章做不得假。
侯府一夜间被抄家，承毅侯硬撑着一口气要见孙子程时安，却等来了太子爷。
“母后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我特意来送外祖一程。”
承毅侯咬牙切齿，奈何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充满恨意，“是···是你！”
“程家辅佐你们母子多年，何至于此！”
太子靠着椅辈，懒懒翘起二郎腿，神色凉薄至极，“没错。外祖既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要起二心？”
“程时安在南境立了功，回来便任职禁军，外祖私下帮他联络了多少官员，以为本太子全然不知吗？”
“我也不想这样，毕竟您是母后亲生父亲，可父皇逼得太紧了。”
太子无奈看着承毅侯，“他让老四去云洲，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无所谓，到了云洲，反而更容易动手。”
“该杀的要杀，该掩埋的也要掩埋。”
“云洲的秘密太多了，外祖如今心不在东宫身上，本太子也没办法。你且安心去，日后待本太子登基，一定多给你烧香。”
“时安！我要见时安！”承毅侯脸涨得通红，手指都快把身下的床栏抓烂了，“你把他怎么样了！你不能、咳咳咳···不能动他！”
“时安啊···”太子啧啧叹息，“太可惜了。她舍不得杀苏晚吟，还用自己身上的血为她阻止火势。这会儿正在黄泉路等您呢。”
“哈哈哈。”
承毅侯一口气哽在喉咙，僵硬的身子掘了两下，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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