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吟！”
整座山都能听见裴明奕歇斯底里的呼喊，绝望、惊惧、以及痛苦的情绪比深渊还更让人震撼。
那一瞬间，他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稳，仿佛这十年生命不过是借来的，这一刻上天要把所有都收回去。
而他，也早该在母后吊死的那一天跟着去的。
苏晚吟下坠的时候与他四目相对，笑了笑。
她无比慷慨而真诚得给了他最温柔、最想要的目光。
除了无法再亲口说一声，裴明奕，我是喜欢你的。
前世屈辱，饮恨而终，这一生她格外爱惜这条命，与母亲回清洲的念想也不过是为了不辜负重活一世的机缘。
可今日这番，她也不后悔。
无论周静桐在裴明奕心里有多深的根，她都认定，自己的死，一定能让他和从前断干净。倒不是与周静桐争风吃醋，而是希望他能从过去彻底的走出来。
宋家的冤情陈雪，太子落败，他只需要放下周静桐，便也是重生。
裴明奕看懂了她的眼神，所以整个人像死了一般，所有情绪感知都堆积在眼眶里，却被山崖下的风堵着流不出眼泪。
他咬着牙扑过去，用尽全部力气推开周静桐，眸光一冷就要跟着苏晚吟纵身跳下，奈何锦衣卫拦腰抱住了他。
“放开！”
“本王要把她带回来！她说过生死相随，怎么能抛下本王···”
“松手！本王要苏晚吟回来！”
嘶吼到嗓音沙哑，太阳穴青筋突跳，裴明奕哇地喷出口鲜血，紧绷的身体骤然瘫软，晕了。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个安稳觉，也很久没梦见外祖和母亲了。
“阿奕，你长大了。”
“母后···”他微微眯眼，朦胧中看见母亲倾身抚着自己额头，满脸温婉慈爱。
可他觉得浑身都痛，五脏六腑都好像烂了，动弹不得。
“好孩子，往后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大庸，别辱没了宋家。”
“母后，儿臣···好痛。”
“乖。会好的。”
母后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安抚，可他哭得喘不过气，“她不要我了，她丢下我，我、觉得心口这里都空了。”
“母后你带儿臣一起走好不好？儿臣很累很难过，儿臣不想一个人待在世上。”
可他的母后又一次狠心抛下他，越走越远，他哭着追喊，奈何左脚像陷进了泥潭，怎么都拔不出来，怎么都迈不出一步。
眼睁睁看着母后越走越远，光晕再一次吞噬了她的背影。
“母亲！”
“好孩子，回去吧，还有人等着你。”
裴明奕双手捂脸，泪如泉涌，“没有了。”
“没有人等我。”
“再也不会有了。”
她那么决绝的抛下他，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如果，他早一点放手，早一点给她自由，是不是会更好？
可这世上哪来如果？
别人兴许会有，但老天爷从未可怜过他裴明奕半分。
那日他只来得及听见她对周静桐说的，“我是喜欢他的。”
骗子，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丢下他。
*
半月后，德庸帝已下不了床。
他等了裴明奕这么久，裴明奕始终不来见他。
哪怕姜宁把传位诏书送到晋王府，无论文武百官跪在外头怎么哀求，裴明奕从未踏出府门半步。
直至某一日，定国公小姐徐卿求见。
起初他也是不肯见的，但徐小姐让顺子公公捎了一句话给裴明奕，不多时就被请进王府。
许多人瞧见，徐小姐瘦得厉害，虽用斗笠遮挡着脸，但脚步看上去不似从前那么羸弱。
紧接着，裴明奕跌跌撞撞从屋子里出来，接触到光线的一瞬间，下意识用袖子挡了挡眼，但很快就盯紧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的女子。
是错觉吗？
他知道徐卿和苏晚吟有几分相似，可···在他心里，无人能代替苏晚吟。
她走到裴明奕面前，见他沧桑憔悴，下巴的胡子都续起来了，死灰般的神情因自己的出现亮了一瞬，很快便覆上更加浓烈绝望的哀伤。
她心下沉痛，声音不免也颤，“当日我跟王爷承诺，会送您一份满意的大礼。”
刚一开口，腕子就被裴明奕紧紧抓住，紧到她险些受不住痛呼出声。
隔着薄薄一层斗笠，他看见了一双眼，清冷，坚韧。
她似是笑了，眼尾勾着些温柔，“只是不知定国公府与王爷的婚约现在还算不算数？”
*
没过多久，德庸帝撒手人寰，因为始终没见到裴明奕，死不瞑目。
好在晋王收下了传位诏书。
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迎娶定国公之女徐卿为后，红妆十里，普天同庆。有趣的事，这徐小姐能活下来，据说多亏当年苏小姐出面才能买着稀缺药材续命。
徐小姐感恩，对林家格外宽厚，与林月林星也是两位小姐一见如故。
茶余饭后，人们少不了要议论一番。
“哎，要不说死了谁苦了谁。皇上从前对那苏家小姐可是连先帝的旨都敢违背，据说苏家小姐跳崖的时候，要不是锦衣卫拦着，皇上就跟着一块儿去了。”
“这才多久，倒把人给忘干净了。”
“可不是。虽没来得及大婚，但苏家小姐好歹是正经侧妃，就算死了，也该有个正经追封。可你们瞧瞧，宫里都说皇上和皇后如何如何恩爱，绝口不提那苏家小姐。”
“罢了罢了，皇上从前的风评也就那样。之前和太子妃那档子事儿弄的，最后还不是说杀就杀。”
“这苏小姐也死得好，若是不死，这会儿看着皇上和别人恩爱，还不知是怎么一番光景。”
众人都在替死去的苏晚吟惋惜，好像人一死，生前什么过错都能原谅了。
直到数月后，沈御史迎娶林家小姐林月，皇后娘娘亲临，有人远远瞧见娘娘凤容才惊呼，皇后娘娘竟与从前的苏晚吟十分相像。
至此，皇帝的风流薄情又被推翻，连茶馆说书的都给他蒙了一层深情。
一夕之间，裴明奕的风评前所未有的到达了巅峰。
皇宫碧心殿。
暖帐后头，裴明奕已经折腾了大半夜，两人才沐浴，他又不老实了。
怀里抱着的哪是徐卿，分明就是苏晚吟。
徐卿已死，定国公隐而未发。苏晚吟跳崖挂在树上，被定国公人救下，到底是完成了李代桃僵的计划。
二老看着苏晚吟，恍若自己女儿还在，也算是徐卿用另一种方式陪在了他们身边。
徐夫人说，徐卿生前感念得苏晚吟相助才能多陪父母一段日子，在皇上下旨赐婚时便有了这个主意。
况且，苏晟的苏晚吟抹不开的一层关系，但定国公嫡女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裴明奕封她为后，无人敢置喙。
某种意义而言，苏晚吟好似又重生了一次。
她已经累极，抚开腰上不安分的手，“不来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歇着吧。”
裴明奕下巴杵在她肩头，不情愿地在她后颈吻了两下，像个没要到玩具的小孩，“美人在侧，朕身体里的火烧不完，睡不着。”
说完还不满意，又补了一句，“明日就上了早朝，也会心不在焉。”
苏晚吟无奈轻笑，他日日都以这样的口吻博自己怜悯，导致这几月来，她没有一日能按时起床。
再这么下去，怕是所有人都知道她赖床了。
可所有人都知道又如何？那些人与她何干？
她转过身，捧起裴明奕的脸，在他极力压制的兴奋下，她轻轻吻了下他的唇，带着宠溺和一丝撩人的火气，“最后一次，行吗？”
这般主动，简直是要裴明奕的命。
他敷衍哼了一声，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今日轮值的是青玉和雪境，见起了风，雪境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给她披上，“你去歇着吧，这儿有我。”
青玉抓着他的手，呼吸略微重了些，“难得与你一同当值，不觉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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