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子文马不停蹄地赶到家，门房将他的马车放进去，又请示他，他的小徒弟何勤驾着马车跟着后头，要不要放行。
卜子文一愣。
他回来时，何苗还没有动身的意思，还以为他们要明日才赶来了呢。
闻言回过头一看，果然是他们，顿时意外又欢喜，便赶紧让门房放行。
何苗的车子在书院内长驱直入，一直到内院门口，才下了马车。
也不多废话，直接要求去卜希琛的房间看看。
此时已是戌时，除了学生院舍还亮着灯，其余众人全歇下了，不宜大肆搜查。
不过她着急，卜子文也更着急，便什么也不顾了，亲自带她前往。
何苗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卜先生，冒昧问一句，如姬如今在何处？”
卜子文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
他默了默，道，“她在上个月病逝了。”
何苗明了。
如姬乃是朝廷通缉的犯人，又使用巫术算计伤害卜子文一家，卜家能容得下她才怪。所谓的病逝，不过是对外的说辞，事实上，只怕早沤成肥泥养花了。
只是，原本她以为卜夫人的失踪，或许又是如姬搞的鬼。眼下却得知她已身亡，线索一下子断了，整件事便越发变得扑朔迷离。
整个书院很安静，院落与院落间隔得有点远，夜风吹拂，廊下的灯笼暗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似有鬼影重重。
她跟着卜子文走得很快，约摸一刻时后，到达卜希琛住的院落。
卜希琛不过才五岁半，需要人陪伴。在房内用屏风隔开一个小单间，奶娘与丫鬟轮流在里头值守、陪睡。
卜子文轻叩房门，出来开门的是奶娘。许是才睡下不久，她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满脸的困顿。
只是一瞧见何苗，她双眸陡然焕发出光彩，忙向她盈盈下拜。
她没忘记，上次便是这妇人将她从死神的手里夺回。一直都在为不能报恩而遗憾，眼下见到她，直觉得如见到菩萨一般，心里有说不出的欣喜。
何苗用手制止了她，回过头对卜子文小声地道，“为避免打扰到小公子睡觉，我随奶娘进去瞧瞧即可。”
卜子文想着这房间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应该没有什么蹊跷，便点头同意。
何苗便抬脚进了去，奶娘跟在她身后。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个房间。
上回卜希琛被咒术所控制，导致性情大变，将奶娘咬伤后，还飞檐走壁攻击其他人，弄得鲜血哪里都是。
是以，眼下房间内的家具摆设，全都换上新的了。
屋内留了一盏小油灯，映得整个房间温馨暖融。奶娘小声地解释，“孩子自上回之事受到了惊吓，晚上睡觉都得留灯才能入眠。”
何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双眸看向在床上安然熟睡的卜希琛。
不过几个月没见，小家伙眉眼又长开了些，眉目相当清秀，长长的眼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在眼窝底留下了一片阴影。
这样安安静静的睡着，如同个小仙童一般。
何苗母爱之心泛滥，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了视线。然而，就在她这一刹那，她眼角的余光看到小家伙的眼皮子颤了颤。
这是……假装睡着？
为什么呢？
何苗微微感到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转过身，一面在屋内搜寻，一面时不时偷瞄那小家伙。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卜希琛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
何苗失笑，暗道这真是个小鬼头。
可就是此时，她忽然闻到一股臭味。
她拽了拽奶娘的衣角，低声问，“你闻到没有？”
奶娘耸动下鼻子，“没有呀。您是闻到什么了吗？”
何苗沉默了。
这股味道不是很明显，只是她吃过太多有神性物质的东西，嗅觉与听觉都比常人敏锐，是以奶娘闻不到的，她闻到了。
像是孩子拉了屎尿的臭味。
“是不是孩子尿床了？奶娘你去瞧瞧。”
奶娘却是摆摆手，“琛儿这么大了，不会尿床的。而且，自从上回之事过后，便不许人靠近他的床铺，否则他便大吼大叫，情绪很是激动。就连拆被褥换洗，他也要在一旁看着。”
何苗暗道，这孩子莫不是有什么怪癖吧？
不过受过惊吓的小孩，有时候心思比大人还复杂，不能以常理论之。他既如此排斥，她也不好让奶娘去查看，便将目光投向其他角落。
她看得很仔细，一点点的翻找。可足足看了半个时辰，却是没半点收获，最后不得不放弃，走了出去。
卜子文无比焦虑地等候在外头，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
他嘴上是说能不能找到连芯，全靠她自己运气；可实际上，他还是对何苗抱着极大的希望的，不然他也不会山长水远的亲自去请她。
此时何苗缓缓摇头，他身形一个踉跄，神色有些绝望。
若是她都没法子，那自家妻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何勤听了也很难受，忍不住小声对何苗道，“姐姐，师娘她怀孕一个多月了，若是找不到……你再想想，看能不能用别的法子找到她？”
卜夫人二十年不孕，此时年近四十，竟还怀孕了？
何苗诧异，向卜子文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嗯。”卜子文显然是将何勤的话听了进去，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内人月份尚小，脉象不是很稳，也想着未满三个月，便没有对外公布。不过，大夫说，十之八、九是了。”
何苗不知为何，脑子里想到的竟是卜希琛知道此事后的反应。
“小公子知道此事吗？”
卜子文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何要提起儿子。迟疑下，才道，“那日连芯呕吐、晕厥，便差人请了大夫，琛儿也在。”
何苗沉默了好一阵，“今日天色已晚，搜寻便到此为止，明日我再好好瞧瞧。”
卜子文迟缓地点了点头，让下人给她兄妹三人安排住处，他自己步履踉跄地往房间走去。
何苗瞧着夜色将他佝偻而孤寂的背影，一点点吞没，她才转身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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