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发消息赶来的同时，黎冉应该是得了风声，脸色一变，顾不上歇斯底里的沈母，匆匆离开了。
幸好她走的方向和温南初相反，所以温南初安静地龟缩在书架之后，没有被发现。
温南初呼出一口浊气，不由得感慨黎冉胆子是真大，可能是知道沈家人几乎不会来疗养院，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沈彻赶到之时，温南初在和学长学姐告别，出了这档子事，她肯定是得留下来帮忙一二。
“你没事吧？”沈彻来得匆忙，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脸上也泛着运动后的红意。
温南初摇摇头。
她们走进走廊里，沈母依然在原处低声嘶喊着，她抱着头缩在墙角，嗓音模糊成一团，听不清楚。
沈彻面色复杂，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上前几步，却没有出声喊人。
沈母注意到他，一下子眼露精光，饿狼扑食一般扒到他身上。
“回家……接我回家……你爸呢？你爸呢？！”她说话像是蚊虫的嗡声，断断续续的，可是手上力度缺不小，死死地扣住沈彻的皮肉。
温南初只粗略瞟了两眼，这是别人的家事，她还是少掺和为妙，自顾自地退到一旁，开始看最近时修远发来的消息。
之前投资时修远的近百万没有打水漂，不负所望的涨起来了，虽然涨幅不大，却足以把温南初钓成翘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动静逐渐消停下来，她看得入迷，没有察觉到，直到一个“热源”贴近她的后背。
温南初猛地回头，结果“咚”的一声，额头狠狠撞上沈彻的下巴。
“嘶！”她疼得皱眉，揉着脑门后退，看向沈彻的眼神颇为幽怨，“你干嘛？”
沈彻没料到她会突然扭头，来不及避开的下巴被撞得泛红，指尖泛凉的手却轻轻抚上女孩的额头：“撞疼了？抱歉。”
“没事没事。”温南初快速地眨眨眼，不动声色躲开他的手，往他身后看去，“阿姨呢？”
“医生来了，打了镇定剂。”沈彻说得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说今天是个晴天。
“这样啊……”温南初呐呐道。
半晌她犹豫开口：“那个，你打算怎么办？”
当了五六年的救命恩人，结果是操纵一切的罪魁祸首，直接导致他的家庭最终四分五裂。
沈彻从走进疗养院开始，面色一直很平静，甚至没有主动提起一句关于视频的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愤怒，可是了解他的温南初却知道，他在生气，压低的眉眼、摩挲的指节，无一不是风雨欲来前的征兆。
“回去吧。”沉默了许久，沈彻才开口说道，他没有回答温南初的问题，温南初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回去的路上，沈彻开车，温南初坐在副驾驶上。
重生后久别地再坐上这个位置，心境全然不同，心里暗自感慨一声，没想到她和沈彻还有这么和平相处的一天。
窗外景物掠过得飞快，只看得到一抹又一抹模糊的绿色。
缄口不言了半路的沈彻忽然出声：“你恨我吗？”
温南初原本迷迷瞪瞪快睡着了，被他这话一下子惊醒，眼睛微微睁大，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不恨啊，你问这个做什么？”她看着沈彻的侧脸。
“……”沈彻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道路，没有表情的五官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受尽了委屈，为什么不恨我？”
温南初释然一笑：“其实吧，刚重生那段时间是恨的，满腹怨恨不知道和谁倾诉，后来就慢慢接受了，而且现在不是说开了吗？和你没关系，我更不可能恨你了。”
“只是有时候难过，以前太傻了，被别人耍得团团转。”她话锋一转，不过任谁都听得出来，语气里没有怨怼，只有对自己的心疼。
沈彻的喉结上下滚动，唇齿间莫名品味出一丝苦涩，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妈恨我爸恨了二十年。”
“欸？”温南初心里没底，拿不准沈彻到底什么意思，但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犹自坐直了些。
没人继续说话，车里又安静下来。
眼看着街景变换，高楼、行人一点点多起来，马上进入市区的时候，沈彻突然放慢速度，在温南初还来不及疑惑的时候脚踩刹车，藏青色的卡宴稳稳停在路边。
沈彻往后一靠，卸下周身力气一般，明明是在对温南初说话，却像是自言自语：“恨我吧……初初，恨我吧。”
温南初真是二丈摸不着头脑，白皙的手抓住身前的安全带，粉色的唇瓣抿了抿：“沈彻？”
今天事情打击这么大的吗？脑子都糊涂了，上赶着求别人憎恶他。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
沈彻偏过头去，贴着防窥膜的玻璃倒映出他的身影，他能明显地看见自己眼里的苦楚，却不敢让温南初发现他心里的别扭。
为什么不恨他呢？
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合该遭人唾弃才是，可她为什么不恨他呢？
他时常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以前或欣喜或躲避，一直都装满他的影子，现在却如一池澄澈见底的潭水，连一尾属于他的鱼儿都不见半条。
她的眼睛太明亮了，明晃晃地告诉他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不在乎前世的纠缠，也不在乎他这个几乎被时间遗忘的人。
她的眼睛太明亮了，他现在甚至无法从中找到一丝对过往的追忆，也许他们现在只有合作关系，等到黎冉伏诛于法律，这最后的联系也会被斩断。
他宁愿被她恨着。
宁愿那双明亮的眼睛在看向他时带着赤裸裸的恨意，至少那样也有一根绳子将他们绑在一起，不死不休。
可是她太平静了，她甚至没有一次扑进他的怀里狠狠地捶打他，将所有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
好像一块圆滑的石头，他找不到撬开的支点，只能束手无策的待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
“沈彻？”温南初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这次沈彻终于动了动，两扇睫毛轻颤着，右手随意搭上方向盘：“没事。”
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车外变换的街景像是流畅的动画。
车里的两人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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