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来就是大喜的日子,江夫郎前些日子跑回娘家,江老爷本是不满的,但见他回来一脸憔悴,到底没说太重的话。
“回来就好,你也不是孩童了,还耍那些脾气。”
江夫郎目光中带着股疲惫和自嘲,“是啊,到底是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江老爷心口一滞,他僵硬的岔开话题,“这个小侍倒是没见过,是你新买的?”
江夫郎冷淡的“嗯”了一声。
他娘家就在城西河下村,江老爷没发家之前也是河下村的人,河下村有条河是城西那条大河的分支,这次他回去本来心情不好在河边散步,谁料就捡到了漂流到那里的小柳。
对方记忆一片空白,说是记不得自己家在何方,只记得名叫小柳,江夫郎心善,便将人捡回去请郎中照顾,直到最近小柳身体好些了,他才将人带回江家。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太平,只是孟晚总惦记哪个小侍的事,想找机会去拜访江夫郎试探一番。
岂料他这边还没行动,陶姨娘反倒先按耐不住了。
又是一个雨天,陶姨娘内穿小衣,外面一身服帖的玫粉色织锦缎衣,守在宋亭舟下学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眼见着远处走来一道修长的身影,她撑着把伞佯装从宋亭舟身边路过。
两人渐渐靠近,地上湿滑,陶姨娘一不留神踩到了裙摆,眼见着就要倒在闷头赶路的宋亭舟身上,岂料宋亭舟反应迅速的后退了一步,陶姨娘直愣愣的倒在了水坑里。
因着昌平只有主街才铺了青石板,小巷都是夯平的土路,下了雨的土路上都是泥泞,她不免摔了一身的泥水到身上。
宋亭舟将脸扭到一旁不看她,对着空气说了句,“姑娘没事吧?”
刚才远远似乎见到陶姨娘半披着头发,前面溜着两缕青丝,宋亭舟便误以为她是巷子里谁家未出嫁的女娘。
陶姨娘湿着身子,玲珑曼妙的胴体紧贴着轻薄的衣物,声音娇媚柔弱,“我扭到了脚,有些起不来身子,还望公子扶我一把。”
宋亭舟挺直的剑眉轻皱,“孤男寡女,恐怕有些不太方便。”
陶姨娘柔柔弱弱的说:“周围无人,公子只需将我扶到家门口即可,并无旁人看见,我若再躺在这泥水里,只怕要生病了,还望公子怜惜。”
宋亭舟头也没回的往前走,背对着她说:“我家就在前头,便叫了家中小侍来送你回家吧。”
陶姨娘眼见他越走越远,只能再试道:“可我躺在地上身子半湿,冷的不行,公子可否借奴家一件外衫,以遮风雨。”
宋亭舟停下脚步,语带歉疚,“不是我不肯帮衬姑娘,实在是外衫给了你,我若是生了病,家中夫郎难免挂心。还请稍作等待,我这就回家叫家中小侍过来。”
陶姨娘一把从泥水中坐起身来,狼狈的看着宋亭舟飞快消失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一把踢开了地上的油纸伞。
宋家的小侍是认得她的,再说了,她又不是真想让小侍来扶。
恨恨的甩了甩满是污水的袖子,陶姨娘白着张脸踉跄着走到江家内宅的侧门。
她身边的丫鬟在门口守着,见她浑身湿透,漂亮的衣裳都被泥水浸湿,忙将她迎进门内,“姨娘,你的伞呢?怎么湿成这样了啊?”
陶姨娘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目光中带着丝阴狠,“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更别乱说。”
丫鬟被吓得慌忙将头低下,不敢抬首直视她,颤声回道:“是。”
“去厨房要热水和姜汤来,我要洗澡更衣。”
陶姨娘的卧房离侧门近,本来能顺利躲开人回房,谁料偏偏遇见了江夫郎身边的小侍。
小柳对她弯腰欠了一礼,惊讶道:“陶姨娘这是怎么了?像是在泥里打了滚。”
陶姨娘小门狼狈回家看见小柳陶姨娘对着他冷哼一声,“管好你的舌头,若是不想要就来我屋里,我替你剪了它。”
小柳吓得捂住了嘴巴,眼泪汪汪的说:“知道了。”
他转过身来一边抽泣着一边打着伞在院子里乱晃,刚好撞见过来找陶姨娘的江老爷。
江老爷面庞严肃,额头刻着几道细纹,嘴角微微下撇,“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可是被夫人呵斥了?”
小柳低着头道:“不……不是夫人,是陶姨娘。”
江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是夫人跟前的小侍,怎么会被陶姨娘训斥?”
小柳磕磕巴巴的说 :“我……奴婢刚看到,陶姨娘湿着衣裳从外面回来,多嘴……多嘴问了一句,便被她呵斥了,还说要把奴婢的舌头剪下来。”
小柳被吓得狠了,眼角又不自觉的流出泪来,他本来长相并不出色,但年纪小,皮肤又白皙细腻,加上眉间的那颗艳红色的孕痣,哭起来格外惹人疼惜。
江老爷语气不自觉放软,“好了,我们是正经人家,怎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用酷刑体罚下人?回夫郎屋里去吧,别在这里哭了。”
小柳对江老爷欠了一礼,他腰肢极细,盈盈一握,做这个动作更显柔韧,仿若巷子里刚抽新芽的柳枝。
转身走后江老爷还一直在后头注视他那把细腰。
到了陶姨娘那儿,果真见她正在沐浴更衣,地上的木盆里还放着那件都是泥水的织锦缎衣。
这是他留给自家人穿的名贵料子,总共两匹,连江夫郎和江老夫人都各自只得半匹。陶姨娘生了儿子,剩下的一匹就赏了她和孩子。
见江老爷来,陶姨娘慌忙从浴桶中出来,披上中衣。
“老爷你怎么来了。”
江老爷声音不见半点起伏的问:“你这是去哪儿了,孩子呢?”
穿上衣裳后,陶姨娘的动作才不再急切,好像是裹上的这层布料能保住她薄弱的自尊似的。
她用布巾擦着头发,漫不经心的说:“奶娘和春樱在带吧。”
陶姨娘说完一低头,地上的脏衣就在她和江老爷两人之间,而江老爷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
她心口一慌,忙又补了一句,“我出去是给老爷买果子去了,您不是说璎珞街上果子好吃吗,结果回来走得急摔了一跤。”
江老爷神色缓和了不少,“果子呢?”
陶姨娘慌忙从矮桌上的提篮里掏出两碗果子来,确实是江老爷平日里爱吃的。
江老爷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两碗糕果,摆放的整整齐齐,底下连余渣都没多少。
隔壁宋家,碧云撑着伞,腕上搭了件衣裳从外头回来。
“郎君,街上并无人啊?”
宋亭舟颇感意外,“无人?那可能是她自行回家了吧。”
孟晚却觉着不对,“你说那姑娘长什么样?”
宋亭舟诚恳的说:“我乃有夫郎的人,怎么好盯着未婚姑娘的脸看。”
简称不记得长相了。
孟晚哭笑不得,“倒也没那么夸张。”
宋亭舟嘴巴抿紧,神色略微不满,反正若是孟晚长时间注视别人,他内心定会不快。
“哎呀,我夫君怎么好像生气了?”
孟晚示意碧云退下,自己抱着宋亭舟的半边胳膊哄,“我夫君这么丰神俊朗,模样学问样样出挑,定是迷倒了谁家的姑娘吧?”
宋亭舟将他半抱在怀里,声音坚定,“我只喜欢晚晚。”
孟晚弯起眼睛,目光温柔且带着缠绵悱恻的情意,“我当然知道,所以才相信你啊。”
一片情丝,两头牵系。迢迢棉雨,缠倦春意。
第二日再到了宋亭舟快下学的时候,孟晚就守在某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偷看,他倒要看看是谁家的姑娘敢撬他的墙角。
过了会儿宋亭舟先从一头走来,蓝袍黑带,行走如风,肩宽腰窄,面容冷峻。
孟晚暗暗点头,又高又帅,不愧是他家的。
他躲在巷子里的柳树后,因此宋亭舟并没有看见他,只是脚步轻快的往家里赶路。
孟晚私下张望,也不知昨天那姑娘今天还来不来偶遇,结果没过一会儿宋亭舟身后真有一位女子提着裙摆跑过来喊他。
“公子,公子留步。”
陶姨娘今天又换了一身衣裳,是颜色淡淡的青色襦裙,上半截用宽带勒着腰,下摆坠着鹅黄色的络子,走动间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
她脸上还画了妆容,唇色殷红,眉弯似柳,不像昨日还撑着伞,今天足以一眼就能让宋亭舟看清她秀丽的模样。
宋亭舟又往前走了一段,自觉与身后女子拉开了距离,这才慢下脚步,“姑娘有事请讲,只是莫要耽搁太久,家里夫郎还等我回去吃饭。”
陶姨娘带着笑意的面色一僵,这男人除了夫郎夫郎还会说别的吗?
不过没关系,男人不都是这样?等有了新人,旧的就也是蚊血。
陶姨娘想到当初怎么引诱江老爷的,眼神一番变化,神情似哀似求,声音凄苦可怜,“我只是恋慕公子,想与你多待上一会儿罢了,只求公子能成全我一片痴心。”
她发现委婉的对宋亭舟勾引根本没用,还不如明说。
男人若是想轻薄女人要用强硬手段,女人诱惑男人却是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只需伸出白嫩的指间一捅……
轻易便能将这层纸给捅破。
但宋亭舟反应的却极为剧烈,他冷着脸大步远离这个陌生的女子,“我早已言明家中已有夫郎,你却还不顾名声硬要攀扯,你若不要声誉便罢了,我却不能被夫郎误解。”
宋亭舟说完便甩袖离开,陶姨娘根本追不上她,累的胸口上下起伏。
在村里、在赌坊、在牙行、甚至在江家,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不解风情的男子,她自认相貌娟秀,结果这位宋举人竟然避她如蛇蝎一般。仿佛她不是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而是一只吃人的老虎。
“原来是你啊!”
孟晚从小巷出来,面上作恍然大悟状。
陶姨娘没想到会被孟晚看见,撇过头用手抚住砰砰乱跳的胸口,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只是在巷子里溜达溜达。”
孟晚也不管她怎么胡扯,自顾自的说道:“我还以为是谁这么有眼光,竟然相中了我家相公,原来是江家的姨娘。你恋慕旁人家汉子,不知江老爷知不知道此事。”
陶姨娘尖声叫嚷,“你放屁!你敢在老爷面前乱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同样一身青衫,孟晚比陶姨娘高挑了不少,他眉梢挑起,目光从上到下的扫视了陶姨娘一遍,语气轻佻的说:“通不通知江老爷暂且不说,你这种姿色,除非我夫君眼瞎,不然还对我造不成什么威胁。”
孟晚的姿态像是在看一个什么玩意一样,一句话就将陶姨娘气得面部扭曲。她满腔的自卑与恨意交织,恨不得化身厉鬼,生吞活剥了面前的人。
她也不是太傻,知道孟晚在故意激怒她,努力平复了心情后,快速的捋了捋脸侧的秀发。
“我不知孟夫郎在说什么,只是路上遇到宋举人,同他说了几句话罢了,若是宋举人非要与我攀谈,我还能无视举人老爷不成?”
孟晚就这样轻飘飘的看着她,笑吟吟的双目眼底却是一片冰冷,“陶姨娘想自取其辱,我本是不想管的,退一万步讲,你纵然使了什么脏手段和他成事了,进了我们家的门,难不成以为我同江家夫郎那般软弱好拿捏?”
他一步步逼近陶姨娘,拿着张帕子放在手上,隔着布料捏住陶姨娘圆润的下巴,声音若梦似幻,不有力却震撼人心。
“你也应该听说过我在外做生意,人脉还算宽广,到时候把你们腿都打折了抓起来,或是剁成几块扔到江里喂鱼,或是将你重新发卖到妓院供人蹂躏,总有无数法子能收拾了人。”
陶姨娘呼吸急促,她下意识弱了气势,嗓音轻颤,“你……你敢。”
“哈哈哈。”
像是被她的表现逗到了,孟晚笑了两声:“你可以试试啊?”
他松开陶姨娘的下巴,手上的帕子也自然而然的落在地上被泥水浸湿,孟晚指了指地上的帕子,“对了,这种帕子你若是喜欢,这块也可以捡起来用。”
帕子被脏水浸湿,显然孟晚不会再要了。
那天原来孟晚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他丢弃的帕子。
陶姨娘像看妖魔似的眼神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帕子,后退两步远离孟晚,随后拔腿狂奔。
一路上都是泥泞,她接连滑了两跤,摔了一脸的泥,活像后头有鬼在撵她,连滚带爬的跑回了江家。
“哼,也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中二少年,手段也就这么两样,只会放放狠话的货色。”孟晚一句话总结完,踮着脚踩在干净些的地上,慢慢悠悠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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