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六日,黄昏时分,比睿山下;
鉴真大师虽然已经五十高龄,但是修行过佛门正宗心法的他,不但耳明目聪,身手更是矫健,短短三日的行程,他或者是徒步而行,或者是搭乘顺路的马车、牛车,已经跋涉了将近两百里,到达了扶桑的圣山比睿山。
比睿山的山脚下,车水马龙,前来参拜朝圣的百姓络绎不绝,但是无论是车马冠盖、从者如云的大名还是蓬头垢面的寻常百姓,都会很虔诚在山脚下就徒步而行,拾阶而上,甚至有些白发老姝,身背香袋,手持燃香,逐阶跪拜而上,即便是从这一景,就可以想象出比睿山香火旺盛到了何等的地步。
中华佛门,无论是南北禅宗,素来都讲究超凡脱俗、平心静气,所以一般的情况下,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晨钟晚课,洒扫庭院,作为一寺之主的方丈和普通僧侣都是一般无二,但是在比睿山下,鉴真发现了两件很有趣的事情,一是在号称比睿圣山的山门下,站着数十名僧人,手里居然把持着明晃晃的兵器!这僧兵一说,中华六国、数以万计的寺院就只有嵩山少林寺备有僧兵,那还是因为少林武僧曾经搭救过大唐当今天子李世民,因此才特别设立的,佛门本是净土,应是慈悲、清净之地,平空了多了这许多凶神恶煞般的僧兵,感觉上就十分碍眼。另一个有趣的地方是,中华僧人常穿的袈裟或者僧袍颜色不外乎是土黄、浅白、天青,可是在这三天的云游过程中,鉴真只陆陆续续的看见过几个黑衣僧人,而此时的比睿山僧人却是清一色的白色僧袍,如此黑白分明的颜色,也让人是格外的奇怪!
站在比睿山的山脚下,鉴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土黄色的僧袍有一个优点就是十分的耐脏,云游四方的僧人一般都喜欢穿这种颜色的僧袍,原因也在于此,不过,既然是拜见扶桑圣僧、天台座主最澄大师,必要的礼仪还是应当注意一些的。
就在鉴真准备上前询问那些僧兵如何才能见到最澄大师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姝突然斜刺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鉴真的僧袍,欢喜得大叫起来:“是天台座主!圣僧,请为我的丈夫超度吧?求求你了,我是从小牧山城一步一步拜过来的,因为我的丈夫是屠夫,我们那里的僧主说我丈夫是要注定打下地狱的,除非能得到伟大的圣僧您的准许,他才有可能转升天国!求求你,帮我可怜的丈夫超度吧,我一想到他在地狱里遭受煎熬,我的心就在滴血呀!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圣僧!”
那老姝一边大声的哭诉,一边拼命的磕头,转眼间,那老姝的额头已经在坚硬的石阶上叩出了鲜血!
鉴真连忙扶起了那老姝,虽然那老姝语速极快,又是在哭诉之中,鉴真听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大概的意思还是明白的:“老妈妈,你起来吧!为你丈夫超度的事情,我答应你就是了!”
鉴真虽然看似朴素,毫不起眼,但是在中华却是与玄奘法师齐名的硕果仅存的两大圣法师,称之为圣僧也毫不奇怪,只是鉴真没有注意到,何以在扶桑一个极为普通的老姝也会认出他圣僧的身份呢?
鉴真搀扶起老姝的同时,两把明晃晃的倭刀突然就架在了鉴真的脖子上,鉴真转头一看,是比睿山的僧兵!
“你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僧兵,看起来也是眉清目秀,很是机灵的样子:“居然也敢穿上我们天台座主才能穿的黄色圣僧袍?你知不知道这是冒犯圣僧的大不敬的死罪?”
“阿弥陀佛!”鉴真大师和善的念了句佛号:“老僧不知何时冒犯了你们的圣僧呢?”
那个僧兵听鉴真大师念佛号的时候微微一怔,他曾经侍奉过最澄圣僧,常常听圣僧在阅读经书的时候会突然冒出来一句和这个奇怪的老僧差不多的佛号,看来这个老僧的来历并不简单呀!想到这里,这个僧兵架在鉴真脖子上的倭刀紧了一紧,大声呵斥到:“你这个奇怪的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快快回去,别在这里生事,听见没有!”
鉴真有些明白这个僧兵语外之意了,开心的点了点头:“多谢关心!老衲此来,就是专门来找最澄大师的!”
那个僧兵看见远处有大量的烟尘卷起,心里暗暗着急,用力一推鉴真的肩膀,吆喝到:“你这个疯和尚,还不脱了圣袈裟快滚,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虽然那僧兵情急之下,几乎用了全身的力量去推鉴真大师,但是犹如蜻蜓憾石柱一般,大师依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鉴真盘膝坐了下来,手捻佛珠,语气依然平和:“老衲说过了,老衲是从东土中华而来,要见最澄大师的!”
“完了!”那僧兵心里暗叹一声,带着其他的僧兵突然跪了下去,齐声喊到:“参见圣僧!”
周围的香客们、包括刚才在鉴真面前叩破额头的老姝此时也突然跪倒在地,大声的喊到:“参见圣僧!”
鉴真知道背后来了许多人马,急忙回头一看,一顶青纱掩映的八抬大轿,周围簇拥着许多白衣僧兵,气势磅礴的冲了过来,轿子的青纱随风摆动间,隐约可以见到一个黄衣僧人!
“怎么回事?”轿子里的那个黄衣僧人开口了,语速很慢,但是透着一种威严和冷酷:“僧兵卫一休,虽然你贵为小松天皇的庶子,母亲藤原氏也是将军大人的长女,但是既然是已经剃度,皈依我佛,理当潜心修行,为什么还在山门外喧哗?”
僧兵卫看来就是比睿山僧兵的头目了吧?一休和尚能够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能当上僧兵卫,想必也是沾了高贵出生的光吧?一休并不介意圣僧最澄的指责,只是婉转的为鉴真大师辩护:“回座主的话,刚才并非僧兵管理山门无序,而是因为有一位远来的大师,要拜谒座主,他说他神州大陆中华国!”
“荒唐!”最澄语气更加严厉:“东土何曾有过僧人东渡扶桑?这个疯僧既然说他神州大陆,你就相信了不成?罚你到后山思过堂去面壁思过三日去!”
“面壁思何过?破壁见真佛!执着方寸间,终得不解脱!”鉴真大师从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鉴真,见过最澄大师!”
最澄的汉学底子还在,听了鉴真用中土官话做的这首佛偈,立知鉴真大师真伪,脸上顿时浮现一丝不安之色,但是声音依然镇定如恒:“这个疯僧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未免他继续穿着圣僧袍,招摇撞骗。马上将他拿下,押在后山戒律院!”
鉴真眉头一皱,不明白这个最澄为何会是这个反映,但是,他也没有挣扎,顺从的随着僧兵上了比睿山!
在他挺拔的身资背后,是那无数的信徒在向打开了青纱幕帷的圣僧、掌管比睿山‘法印’的最澄天台座主顶礼膜拜,适才那个老姝,再次哭倒,叩头如捣蒜,哀求最澄的怜悯,超度她的亡夫。
几声乌鸦嘶哑的鸣叫声中,比睿山晚课的钟声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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